直到继妻生下五子宋进明,发现这个嫡子的长相竟与其长兄极为相似后,出于某种不能言说的心理,他对这个小儿子可谓是百般娇宠,十分喜爱。
直到看见小儿子长大成人后,沉溺于风花雪月,喜好玩乐,不思进取,他才意识到最喜爱的小儿子已经被自己宠成草包的事实。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想要竭尽全力的为小儿子铺就一条荣华路,派人为其保驾护航,靠着弄虚作假等手段,让其在仕途的步步高升。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以为已经身死,转死投胎的长子,竟然还活得好好的,一直隐在暗地等着伺机向他寻仇。
而他自己与宋家,却被他百般宠爱着长大的小儿子给害得身陷囹圄。
这段时间以来,每每想起这些,宋太师就感到痛心疾首,深觉自己命运给捉弄。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自打从那日的震惊与刺激中反应过来后,宋太师就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做过那些事。
“锋儿,为父不知道先帝跟你说了些什么,但这其中肯定存在误会,老夫绝对没有做那些,才会在见到你与你母亲时,有些失态。”
见他在这种时候,还试图否认,郭风远冷笑着抬手扶上额角的那道能止小儿夜哭的深疤。
“本官的父亲早在当年死于那场大火中了,宋太师算计周全,若非我们母子侥幸逃生,肯定没人知道你在那天晚上去过别庄,还给我与母亲带去吃食的事,要不是我那天因胃口不好,吃得少,及时醒来,也没有机会呼救。”
听到郭风远的话,宋太师一脸诚恳地回道。
“锋儿,你要相信爹,爹最喜欢你,怎么也不可能愿意伤害你,你母亲本就是因生病而住到别庄上休养,会睡得沉,实属正常,爹是因为担心跟人解释不清,才会隐瞒自己去过别庄看望你们母子的事。”
看着至今还在试图糊弄他的人,郭风远从怀中掏出几份文书。
“宋太师可能忘了,先帝既然要防你,怎么可能不做好周全准备,这里不仅有太医为我与母亲诊治过后,证明我与母亲先是被人下药,致使身体变得虚弱,出现类似肺痨的症状,后又被下迷药的诊断,还有你在私下里亲自购买那些药材的证词。”
得知先帝竟防备他到如此地步,宋太师下意识握紧拳头,心中充满悲愤,他这辈子唯一没负过先帝,为其做下无数不为人知的事。
却没料到自己到头来晚节不保,竟然栽在先帝准备着用来对付他的后手中。
“锋儿,你要相信,你才是爹最疼爱的儿子,爹最不愿伤害的就是你。”
没有他的帮助,就能得当今的重用,坐到太理寺卿的位置上,可见他这个长子有多出色。
听到对方口口声声地以他爹的身份自居,郭风远不悦地皱眉道。
“你我之间的父子缘分,早被你自己用一把火烧干净,我郭风远早与你无关,而且为了不让你的血脉由我传承下去,我虽已成亲,却服了绝子药,所以你我已经没有任何干系,我今天过来,只是想要告诉你,否认没用,早点坦白你知道的,兴许还能为你宋家其他人减轻些处罚。”
听到郭风远竟能做出给他自己下绝子药的选择,宋太师才不得不认清事实,就是他这个儿子恨他已经恨到,恨不能连自己身上传自父系的血脉都剥离的地步。
想到他将小儿子当做大儿子重新投胎到他膝下的补偿心理,连宋运林自己都觉得的这辈子活得可笑又可悲。
他抛却连良心在内的一切,苦心算计钻营了一辈子,才好不容易创下的偌大家业,都败在小儿子手里,唯一真正出息的大儿子不仅改了姓,而且不愿给宋家留下半点血脉。
而他如今还将落在这个大儿子手中,接受对方的审讯与判决。
第一百零四章
接到宋运林要见自己的消息时, 何殊有些意外,正宁帝更觉不解。
“他为何会提出要见太子?”
郭风远也对此感到不解,可是从对方那后来闭得十分严实的口中,实在听不到答案, 他只得将对方提出的这一要求如实报到宫里。
“微臣与他说过, 让他不要抱侥幸心理, 只有坦白才有机会为宋氏其他减轻处罚后,他便提出这个要求,任由微臣后来再怎么追问原因, 他都不愿回答。”
正宁帝脸色沉重地点头,“嗯, 朕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
何殊却毫不犹豫站起身道,“父皇,既然他要见儿臣,就让儿臣去会会他, 看他有什么可说的吧。”
与此同时, 郭风远很有眼色地跟着汪林一起退出御书房外侯着。
“皇儿,那宋运林老奸巨猾, 想要见你,说不定心里存着什么阴谋算计呢,而且宫外凶险,你还是不要去得好。”
尤其还是去大理寺的大狱那等污浊之地, 正宁帝实在很不放心。
何殊笑着安抚道,“父皇不必如此担忧, 儿臣可是这大安的太子, 又已长大成人, 这大安的什么地方去不得?”
“那宋运林就算交代,也不过是交代些先帝朝的事,朕登基后,不仅着人盯着他,还总打压他,没给他留下什么可乘之机,实在不值得让你亲自去见这一面。”
何殊却道,“且不论这个人的品德与心性如何,他能在先帝朝时混得风生水起,上下周旋、左右逢源,能成为先帝的心腹重臣,却得善终,绝对有其过人之处,值得儿臣一见。”
对于宋太师的厉害,正宁帝远比何殊的感受更为深刻。
毕竟他的兄弟们作为先帝的亲儿子,最后大多都落得个身死、致残,或是被废、被圈禁的下场。
这人却能从先帝那里,得到比他们这些亲儿子更多的信任与重用,让先帝留着用来反制对方的后手,一直没能派上用场,足以证明对方的厉害。
而且对于这种能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谋害妻儿的卑劣小人,正宁帝实在是一万个看不上,再没之前对其所存的那份好感。
“朕实在想不通,他不说要见朕,反倒提出要见皇儿的目的,皇儿若坚持要去,一定要多留个心眼,不能……”
本想叮嘱太子可不要被对方给忽悠,可是正宁帝随后就想到,眼前这位是三岁就很有主见,叮嘱自己要远离宋运林,万不可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在朝政上倚重对方的太子。
也正是太子告诉他,宋运林在先帝朝时,已经织出一张庞大的势力网络,他若再倚重对方,势必会让对方携在先帝朝积累的威势与声望,对他这个皇帝的权力构成威胁,届时他说不定会成为对方所控制的傀儡皇帝。
正宁帝心中藏着不能让所有外人知道的大秘密,当然不能容许自己落到那等境地。
所以他才能在得到对方费尽心机地讨好与表忠心时,只在表面上由着自己的性格与其亲近,遇上正事时,丝毫不受宋太师的态度影响,不干涉太子的任何决定。
何殊明白她爹的未尽之意,“父皇就放心好了,儿臣去去就回,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而且据儿臣猜测,对方应该是猜到些什么,才会想到要见孤,毕竟他这些年在您身上费了不少劲,却成徒劳,会有所发现也不足为奇。”
听她这么一说,正宁帝也觉得可能就是这么回事,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太子当年劝他的那些话,都是对的,要不然,他可能到死都不一定能察觉到宋运林的真面目。
安抚好后知后觉,感到很后怕,警惕心正强的老父亲后,何殊去旁边休息室换身便服后,才随郭风远一起低调的出宫。
这还是继三四年前的那次出宫后,成为太子后的何殊第二次出宫。
随着崔景怀坐镇九门提督府,京中治安现已经变得相当可靠,连小偷不摸之人都变得销声匿迹,让何殊对出宫这件事更为放心。
平时也没忘记给正宁帝做思想工作,让他不要再对出宫一事那么紧张。
看到热闹非凡的大街上,还出现了一些明显做异族打扮,或是长着一张异族脸,却做大安人打扮得异族人。
“看来近几年来,大安境内真是多了不少异域人啊。”
郭风远从旁介绍道,“这些人大多都是从异域来的商人,或是掌握着某种特殊技术的工匠,听说我们大安特别重视各种技术性人才,想来谋的一席之位,有些人甚至还带着家眷。”
何殊点头道,“嗯,这很好,若有那种技术水平过关,来历没什么问题的人才,也可以考虑将他们招入工部,看看能不能让他们相关技术革新方面做出贡献。”
跟在她身旁的一名待诏闻言,迅速拿出一个小本本将这番话给记下。
带着何殊来到大理寺关押重犯的区域,郭风远有些惭愧地说道。
“让殿下来此等污浊之地,还请殿下恕罪。”
他原想着,若太子答应过来,他会先安排人手将这区域仔细清理整顿一番后,再迎接太子的大驾光临。
没想到太子竟然毫不犹豫地应下,而且是直接跟着他一起出宫,让他根本没有准备时间。
何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这大狱不仅是你们大理寺官员工作的地方,也是我们大安的官衙重地,孤有什么好忌讳的,郭寺卿直接带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