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帘,实际书中内容一个字都没进她脑子里面。
从前,孟西平总想瞒着她,是喻沅硬生生一点点剜出藏着的腐肉。好不容易等她气消了,两个人终于站在同一个方向。
喻沅暗中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把门口那两盏灯点着,你们都进来睡,让孟一暗中看着。”
她吹灭了烛火,又说:“再给他送一件披风去。”
喻沅安心睡了一觉,许是门外有人在等,一梦酣然,醒来时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外面天色漆黑,她只睡了将近两个时辰。
她躺在床上,看外面的天色,翻了两次身,终究是穿了披风,小心绕过打盹的丫鬟,打开门。
外面早就落起了无声大雪,一尊雪人站在门外。
孟西平的肩头披风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他的眼睛漆黑,里面有雪夜的微光,立刻转到喻沅身上。
喻沅和他目光一碰,也看清了他的面容,唇色惨白。
喻沅无声地笑起来,向他走了过去,拉着他回到温暖的屋内。
莹玉靠在屏风上,早就醒了,惴惴不安看着十二娘和世子爷进来。
孟西平都快冻僵了,感觉喻沅握住他的地方像一把火烧起来,在身体各处腾起烈火。
她抱住孟西平,寻了个好下嘴的地方,狠狠咬在孟西平肩膀上,被他的身体冰的一激灵,她仍然执着地咬了下去,在他肩头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孟西平,我们两清了,你再有瞒着我的地方,下次我刺准的,就是你的心脏。”
喻沅手里握着最致命的凶|器,却始终没有对准孟西平。
“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她拿着最温柔的匕首,仍选择要做孟西平的宁王妃。
孟西平被北风与大雪吹得面色发白,浑身都快失去知觉了,只有眼睛里面蕴含着无穷的期待,就像榆树悄然发出一棵新芽,终于等到了喻沅的宽恕。
他快烧得糊涂了,抱住喻沅,双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妄景:“沅沅,我好想你。”
外头风雪越来越大,屋内只有喻沅和孟西平。
喻沅靠在他肩膀上,突然觉得有些困了,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温声说:“进来睡吧。”
再醒来时,孟西平发现喻沅紧紧抱着他的腰,他立刻屏住呼吸,生出一股今夕何夕的错觉。
他的外袍挂在架子上,腰间挂了个青陵的泥人偶,小书生望着桌上摆着的小女娘。泥人偶旁边,挂着的是鸳鸯荷花玉佩,玉佩上换了一个天青色的玉络子。
歪歪扭扭的,和他曾经失去的那个一模一样。
喻沅睡在他身边,一只手抱着他的胳膊,白净的睡颜安静,被他的动作惊醒,眉头束起。
孟西平拍了拍她的背,和喻沅一起沉入梦中。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再次醒来时, 房间里空空荡荡,静谧无声。
喻沅在屋内扫了一圈,低头看见手掌上蹭到的几缕干涸血痕, 确定昨晚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 漫天大雪和孟西平都不是一场梦。
桌上的泥人偶各自换了个方向,小书生和小舞女贴在一起,拇指大小的人偶脸上挂着笑意。
当初孟西平在青陵馆驿处理伤口,喻沅带着丫鬟们逛到集市, 又碰见了泥偶娘子。那泥偶娘子看到她们一行人过来, 从摆着的偶人堆前飞快拿下了什么, 正好被莹玉看见。
泥偶娘子在喻沅面前拍着胸脯说她捏出来的泥人偶独一无二,可叫喻沅认出来她手里拿着的, 正是曾经买走的那一对。
喻沅先前买的那只早被张大龙的人踩碎了, 她心血来潮, 将那对重新买下,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随手给了丫鬟,没成想被平平安安到了帝京。
莹玉收拾行李的时候,将东西拿了出来。
也算得上是缘分。
等丫鬟进来, 喻沅将小人偶放下,问她:“孟西平人呢?”
莹玉晚上亲眼见得十二娘将世子爷带进屋中, 没敢继续睡,今早也没和莹心等人说话, 憋了一早上的话,神情恍惚, 等十二娘问了两遍才回答:“一大早前院就来了人, 将世子爷叫过去。”
世子爷起来时, 脸上带着堪称明亮的笑意,嘱咐她不要吵醒娘子,吓得她大气不敢出。
喻沅喝粥的手一顿:“他干什么去了?”
莹玉擦干净喻沅的手,她早上光顾着震惊,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婢子不知道,来叫世子爷的棺材脸很不好看。”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对了,娘子,府里今天气氛也有些怪异。”
莹心刚去厨房提早饭,说宁王府突然安静压抑起来,不点都不像前天,厨房的人还敢追着她打听十二娘的喜好。
准是有人来宁王府了。
喻沅用完早饭,看了看外面阴晦的天色,深夜又下了场大雪,院中入眼具是银白,银装素裹,犹如冰雕玉砌一般。
地上两行脚印,至到院门之外。
“走,我们出去看看。”
吱呀一声,东院的门被小心推开。
旁边的树上不堪重负似的落下两簇雪,一瓣恰好落在莹玉头顶,从后颈滑入衣服中,凉得她一激灵,原地跳动起来。
喻沅噗嗤笑了一声,眼中盈盈笑意,满的快要溢出来。
莹心望着喻沅的笑容,险些愣住:“娘子笑起来真好看。”
许久没见娘子笑得这么开心了。
东院以外的宁王府很是热闹,几乎王府里所有下人都出来了,他们急着扫雪,将府中所有道路都清理出来,个个面色沉肃,见到喻沅纷纷行礼后又避开。
喻沅心中疑惑,正要去寻孟西平。
远处灰衣男子看见她,脚步一转,向她走了过来。
剑雪木着一张脸,说话直接:“世子爷说今日便去寒山寺上住上几日,请娘子回去收拾好行李。”
喻沅抬头看天,灰云低垂越来越暗,这场雪酝酿许久,怕是会连绵下一段日子。
她并没有立刻答应,蹙眉看剑雪:“今日去寒山寺,这样急?”
不等剑雪回答,喻沅先看到了剑雪额上狭长的血痕,伤口不深已经凝固,像是被什么碎瓷片划过的痕迹。
喻沅很少见孟西平生气,他也不像是会拿下人出气的性格,凝重的目光不由得在剑雪额上多停留了几刻。
连莹玉都注意到了这道伤口,眼神开始变得奇怪。
在主仆两人往更奇怪的方向想去时,剑雪打断了她们的思绪:“宁王早上从道观回来,召见世子爷,发了好大的火。”
“您放心,世子爷没受伤。”
孟西平现在身上的伤都是喻沅留下来的,她的匕首,和她的牙齿。
想起昨晚孟西平身上刚添的新鲜牙印,喻沅目光游移一瞬,摸到了袖中藏着的匕首。
剑雪将消息送到,转身欲走,被喻沅叫住。
喻沅扣了扣手指,想着莹玉拿着的喻家书信:“喻九娘的事,是不是孟西平做的?”
剑雪肯定知道,果然他老实回答:“喻九娘找了杀手,想对您下手,被世子爷知道了,略施教训。”
喻沅唇角绽开清浅的笑:“她真的痴傻了?”
剑雪:“亲眼所见。”
莹玉听见早已憋不住笑意,叉腰小声笑起来。
喻沅要伺候的丫鬟们走远些,才问:“孟西平在江陵可查到了些什么?”
剑雪面上没有一丝波动,冷静地摇了摇头。
喻沅心中有些失望,挥手让他离开。
剑雪走了,她带着莹玉慢慢往后院走,后院有一片地方,因荒凉而无人打扰,十分清静,只有脚下踩中积雪细碎声响。
走了一会,山石之间越发冷寂。
脚步声之外,喻沅突然听见两道细微的声音,她凝神听了一耳朵,立刻拉着莹玉躲在假山后面,示意丫鬟闭嘴,听着越来越近的人声,她从假山缝隙里看见了来人。
是宁王和孟西平,父子俩连侍卫都没带。孟西平落后半步,冷冷的目光盯着脚下,两人对话很古怪。
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快要靠近她藏身的地方,喻沅只好往假山里面缩了缩,整个身体快趴在山石上,姿势别扭地偷听。
宁王爷身形瘦削,那张和孟西平有些类似的脸无端阴森起来,更具压迫感:“你翅膀硬了不听话,漕运的事也敢惹。”
孟西平淡淡吐出四个字:“皇命难违。”
宁王突然站住,他脾气暴躁,在孟西平面前从不掩饰:“好一个皇命难违,老子来好好管教管教你,你晚上就将喻家小女娘先送到慧宜公主府上去,明日就和本王去喻家,取消这门亲事。”
他中气十足地喝问完,扫了一圈,发现周围没有什么东西能用,只能取下腰上玉佩,朝儿子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喻沅及时捂住自己喉间压抑的惊呼。
孟西平偏身躲过,任由那玉佩嘭的一下撞在假山上面四分五裂,声音依旧冷淡,将宁王的话都顶了回去:“这门亲事,当初是您订下的,我已经将十二娘接到宁王府,您现在反悔,迟了。这门婚事,您认最好,不认也罢,喻沅迟早是宁王府的主人。”
宁王看不听话的儿子,语气微沉:“当时是本王喝多了,一时糊涂,才答应了喻家的娃娃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