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喻沅停顿了一会,接着说:“孟西平,帝京里有许多女娘,比喻十二娘优秀的更是如过江之鲫,世子真要如此强求吗?”
她话说完,有些紧张地等待回复。
后面许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只听得到她自己轻轻的呼吸声。
空气里突然传来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无处不在,直往她的鼻子里面钻。
喻沅皱眉又等了一会,心中犹豫不决,没忍住。
她翻了个身回头去看,发现孟西平静静坐在床边,黑漆漆的眼珠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
喻沅抿了抿嘴,目光倔强地看向他,等待着孟西平的回答。
孟西平缓缓开口:“你早前在喻府问过我一样的问题。”
他突然欺身过来,挡住喻沅的视线,将手里那枚象征定亲之物的鸳鸯荷花玉佩放在她手边,连绳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我心未改,还是一样的回答。”
距离突然被拉得很近,孟西平的呼吸扑在喻沅脸侧,她猝不及防,耳朵瞬间变得通红。
喻沅瞥了一眼那她佩戴十几年的玉佩,重新调整好思绪,稳住心神看他:“孟西平,我在卧龙山上待了一个时辰,万一我被人欺负了呢。”
孟西平凝在她耳珠上的目光转到她眼睛里,突然一笑,理开压在她脸上的发丝:“没有如果,一切都不会变,你永远是孟西平的妻子,你还是早日改变脑中想法罢。”
他低下头,一只只掰开她试图掐自己手掌的手指,手指划入她指间,紧紧握住。
孟西平一靠近,那股出自他身上的血腥味就越明显,几乎萦绕在喻沅周身。
喻沅嗅到他衣襟之间浓重的味道,和白色衣衫上沁出来的血色,猛地抓住他胸前衣服,咬牙切齿地问:“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以孟西平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开那一刀,他偏偏故意迎了上去,在她眼前生生受了那一刀,故意叫她看见他为了她受伤。
简直可恶!
孟西平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情急之下,哪有那么多的心机。
他温柔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眼睛里面有引喻沅不断往下跳的深渊:“太晚了,睡吧,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他就像睡前过来在喻沅身边做个他的标记似的。
满屋子都是孟西平的味道。
喻沅生气地瞪了半天空气,吹灭灯,蒙着被子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孟西平:百试百灵。
抱歉来迟了,争取明天早点来,大家晚安。
第47章
第二天清早, 窗外一缕明亮的天光照进来,喻沅心浮气躁地掀开被子,黑着一张脸从梦中惊醒过来。
从前她晚上便喜欢蒙头盖着被子睡觉, 嫁入宁王府后, 才被逼着改变这些从小养成的习惯,有时她躺在另一个人怀中醒来,醒时双手紧紧握着他的里衣一角。
没想到回到喻府后,又故态复萌, 将这些习惯全数带了回来。
昨晚她攥着被子挡住鼻息, 在里面噩梦连连。
喻沅深深吸入两口, 喘出几口粗气,心里觉得有些不自在, 疑心自己的嗅觉出了些什么问题, 不然怎么一夜过去, 孟西平的气息竟然还未散尽的样子,隐约缠在她身边。
她脸色更黑, 孟西平昨晚果真是故意的,惹得她一夜没睡好觉!
莹心听见屋里动静,打了热水来, 用手帕擦了擦喻沅额头上的冷汗,瞥见有东西随十二娘动作滑动到被褥之上, 翠色有些熟悉,便悄悄问:“娘子, 这玉佩?”
这玉佩怎么又回来了?
那块鸳鸯荷花玉佩躺在深蓝色的背面上,像是从未离身的样子。
喻沅平静地看了好一会, 莹心正想问她应该如何处理。
她撩开浓密的乌发, 露出干净修长的脖颈, 示意莹心拿起来,语气平淡:“既已如此,帮我戴上吧。”
莹心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当日在医馆里面是亲眼见到十二娘将这块玉佩取下来的,她飞快垂下头,默默取来,轻缓地替喻沅扣上:“娘子,已经戴好了。”
喻沅低头,捏了捏那块冰冰凉凉的玉佩,将它藏入衣中,很快便被她的体温烫暖。
莹玉端着官驿准备的早饭进来,等喻沅用完,用手指戳了戳外头,撇撇嘴,样子有些不情愿。
喻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门外,隐隐约约可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伫立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那道身影,移开目光,换下衣衫,柔声问:“怎么了,谁惹得我们莹玉生气了?”
莹玉便偏头看门口,故意对着外面大声道:“那个大木头现在就站在外面。”
喻沅想了一会大木头指的是谁:“你说的孟一?”
莹玉点点头:“就是那死不说话的大木头,现在守在门口,娘子可要婢子将他赶走?”
喻沅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水粉,遮住苍白的唇色和泛着淡青色的眼圈,才拉开房门。
门外,孟一站得笔直,垂下头守在门口,像一尊沉默又可靠的门神。
喻沅转身站在他身前,浓密的眼睫掩盖住内心所有思绪:“孟西平叫你来的?”
孟一老实回答:“是。”
喻沅扫了他一眼,眉目有些冷:“既然是我给你起的名字,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吧,记得换身衣服。这身灰衣,我很不喜欢。”
孟一退后一步,跟在她身后,如同沉默的影子。
莹玉故意扭回头瞪了他一眼,孟一什么表情都没有,倒把她搞生气了。
她觉得孟一好像变了一个人,可要说具体变了什么,又说不上来。
喻沅脚步放缓,故意慢了一步,冷冷淡淡地喊人:“莹玉。”
莹玉立刻蹬蹬两三步奔上喻沅:“娘子叫我做什么?”
“没什么。”
下楼时,喻沅听到孟西平和赵继明就坐在楼下说话。
赵继明语气有些畏畏缩缩的,倒不像初见时和孟西平就差称兄道弟的亲密态度。
她停下,倚靠在楼梯栏杆上,默默看过去。
“这折子里其他部分都可以,这些内容你再斟酌斟酌。”孟西平拿着墨笔,说着将两三行字抹去,“我和喻沅从未来过青陵,和卧龙山从无关系。”
赵继明语气恭谨:“我这就去改。”
孟西平搁下笔管,捏了捏眉心,瘦弱清隽,像是懒得再开口说话。
赵继明重新写了折子,问孟西平:“世子打算何时和喻家娘子返回帝京?”
等了许久,孟西平才道:“我和十二娘今晚就走,官船不能继续耽误,误了回帝京复命的时间。”
赵继明点头:“那我送一送世子。”
孟西平许是察觉他的异常,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住他。
听孟西平提起自己,喻沅偏了偏头,往下走了两步,才看清楚孟西平现在的样子。
旧伤才好,又添新伤。
他穿了身葡萄紫的袍服,雪白的衣襟衬得他脸色苍白,无端端生出许多病弱之气起来。
喻沅看到,却眸中一暗,低头看她自己的打扮,也是同样的一身淡淡紫色。
孟西平和赵继明说完,随意抬眸看向楼上,正好对上喻沅的视线。
她的目光清凌凌的,静静站在楼梯上,孤立如辛夷,不回不避,和孟西平缓缓对视。
他留意到喻沅脖间露出来的一小段红绳,敛眸低笑:“十二娘。”
喻沅也轻声回他:“孟世子。”
她慢步下楼,衣衫落在楼梯之间,流水般层层叠叠漫下来,经过孟西平身边,带来一股隐隐幽香。
莹衣正好带着一个人进来官驿。
喻沅径直走向那边,对丫鬟引进来的人说:“烦劳大夫帮忙看看这位郎君胸前的伤口。”
她纤长的手指,指向孟西平。
赵继明默默看着,惊险一夜过去,孟喻两人只互相打了个招呼,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像他心里想的那样。
孟西平就跟官驿里头被摸顺了毛的猫似的,带着大夫去了自己的房间。
喻沅提着裙角,正要也跟着上去。赵继明突然叫住她:“十二娘。”
她扶着楼梯,转头斜睨赵继明。
喻家娘子做出这样的表情,竟让赵继明想起孟西平那日在卧龙山顶,缓缓看过来的样子。
赵继明心虚了一瞬间。
喻沅缓缓道:“赵县令叫住我有事?”
赵继明站在下面,对着她说:“我有两三句真心话,想和十二娘说一说,不知女娘愿不愿意听。”
喻沅松了裙角,下楼坐到他对面:“赵县令请说。”
赵继明笑了笑,亲自给她倒了杯茶:“世子唤我赵继明,女娘可同世子一般,直接叫我赵继明即可。”
喻沅低头喝茶,摆摆手,叫莹玉她们站的远了些。
楼上安静得很,楼下也是一般。
“我自小跟在世子和徐静敏身后长大,数次得他庇佑,心里早已默默将他看做兄长。青陵数日所见,有的话不得不替世子爷说,静敏兄长是个闷葫芦,我怕今日不说,以后更没机会了。”
等喻沅喝完,赵继明终于开了口:“陛下曾经数次想给世子爷重新赐婚,都被他给拒绝了。女娘可曾知道,单单他要来江陵找你这件事,在帝京就受了无数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