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沅早把木条做的孟西平痛殴数百次,分了一缕心神听她们姐妹斗法,心里想,喻九娘说的挺对,若不是爹娘时间凑不齐个往返,他们也是要过来凑一凑热闹,来徐府拜见上官的。
然而渠县如今正是本地丰收季节,喻父身为渠县父母官,要主持本地祭天大典,无暇分身。又打听到这徐大人在帝京为官时,就以体贴民生出名,他思索了一番,留在渠县,等知府大人召见,免得在上官面前弄巧成拙。人没回来,倒是给喻沅来了一封信,让她和徐苓打好关系。
幸好爹娘没有回来,不然喻沅纵使让丫头们失望,也要推脱了这次请帖。
喻沅看左右没有熟人,徐苓也没在门口等,垂下头,发现一只纤长柔白的手慢慢伸了过来,似乎是怕刺激到她,轻轻落在她的手臂上。
今天喻五娘身负重任,挽上十二娘的手,看她仍在玩鲁班锁,没因为看到陌生人突然喊叫,舒了一口气。
那些小木条用工精细,费时费力的玩意,十二娘宝贝得很。喻五娘曾亲眼看见,十二娘为了这些东西,像头小牛犊似的冲向抢走东西的喻九娘。
她觉得自己和十二娘同病相怜,下个月出嫁后,这家里最可怜的人就成了喻沅。
喻老太太走到门口,招手唤来喻五娘和十二娘,瞥见喻沅挂在脖子上的一抹红绳,隐约可见边角的翠色,满意地笑了笑。
来的客人虽多,在江陵根基深厚的喻家显然是重头戏,在书院读书的喻家长孙特意请假回来,徐夫人亲自来迎喻老太太,一派和乐融融。
进得徐府,一时之间眼花撩换,喻沅抽空看了一眼,心内也不由得赞一句徐苓的巧思。
这座宅子本是江陵本地富商所建,富商因为生意败落,举家搬迁,将宅子抵押给了商行,被商行转手卖给了徐大人。宅子原来的布置甚是清雅,只是有半年无人住,少了几分人气,屋檐墙角可见好几处破损。时间紧张,来不及重新修葺,徐苓便找了些花草树木重新种下,遮挡一二。
树上扎着五颜六色的彩绸,纸花斗艳,千盆菊花争妍斗艳,金桂飘香,尤其案桌上摆着的江陵螃蟹和糕点瓜果,倒也是别有一番雅致。
就在她观察徐府内景之时,徐府不少客人注意到一帮女娘跟在喻老太太后头走进来。
喻十二娘同帝京宁王府的这桩婚事江陵很多人知道,她不大出府参加宴会,许多人耳闻其名,知道她就是喻十二娘后,话题中心立刻换人,更热闹了些。
客人们看她就像看一只会说话的猴子,跟着她的几个丫头不习惯那些好奇又充满恶意的眼神,忍不住嘀嘀咕咕,反而露了怯,后来才想起来,挺身护着喻沅。她们倒是庆幸起来,喻沅不为外物所扰,更听不懂那些人口中的讽刺之言。
被人群围住的徐苓仿佛才看见来的喻府女眷,她和几位年轻女娘说了两句话后分开,热情的迎向喻五娘:“五娘子,我刚布置完府中就想请你,终于盼到你来了。”
喻五娘心里打了个突,今日徐苓未免太热情了些,不容她细想,徐苓已经看向她身侧的喻十二娘,上下打量一番:“这位妹妹就是十二娘吧?”
“正是我们喻府的十二娘。”喻五娘看向喻沅,温和地说,“十二娘,这是徐知府的女儿,你该叫一声苓姐姐。”
喻沅毫无反应,目光一动不动,别提喊人。
徐苓仔细看两眼喻沅,主动却不亲近,笑眯眯地道:“果真清丽俊逸,我在帝京也没有见过这么韶秀的人儿,你们喻家的女儿长得都这样好,我快有些嫉妒了。”
喻五娘笑容比她更盛:“苓妹妹说笑了,我看今日府中布置都是你的主意吧,怎么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以后我还得多请教请教你。”
接下来两人热络地说起话来,徐苓看起来真很喜欢喻五娘,竟放下满府客人,带着她好好逛了逛园子。
喻五娘心中大感怪异,只是说不清楚为什么,她想着或许是徐苓过于兴奋,才有如此动作。
江陵的宅院风格大同小异,喻五娘看了一会就心不在焉的,她小心看着喻沅,见十二娘脸上已经带出不耐烦的神色,这脚步就慢了些。
徐苓仍在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五娘子,怎么停下来了?我这宅院可是请了宁王府的种花师、还有裴尚书府的工匠师傅重新布置过的。”
喻五娘抓住她话里提到的名字:“那日你说宁王世子要来江陵,他可已经到了?”
徐苓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喻五娘要问这个问题,笑着说:“这我可不知道,孟世子现在可能已经到了,他行事一贯放浪不羁,说不定正躲在哪处,等着给人惊喜呢。”
喻沅从徐苓开始提到宁王府和裴三娘家就竖起了耳朵认真听她们讲话,听到徐苓说宁王世子要来,她心神震动,孟西平怎么会来江陵。
那边徐苓三言两语说完,却不继续往下说孟西平的事情,她看起来对这园子很得意:“五娘,我听你的建议,移了几株珍稀的寒兰,你快来帮我认认品种。”
喻五娘平常唯一的爱好就是花卉之事,一口答应:“好呀。”
自再次听到孟西平这个名字,喻沅有些神情恍惚,心不上不下的被悬在空中,手里的木条被她攥地手疼。
时刻注意她神情的喻五娘问:“十二娘,可是走累了。”
喻沅思绪万千,被莫名的情绪完全淹没,现在满脑子都是孟西平的事情,不想继续跟着徐苓,更不想去看什么寒兰,索性认下来。
喻五娘不放心留下十二娘,又实在是对寒兰好奇,一时犹豫。
徐苓拉着她的手:“在我府中,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叫下人都跟着十二娘便是,你快随我去看看。”
徐府下人果真来了两个人远远看着这里,十二娘身边又有两个机灵的丫头。
喻五娘暂且放下心:“十二娘,我去去就回。”
“莹心莹玉,你们小心照顾着十二娘,就在此处转转。”
喻沅留在后园亭子中,在徐苓的吩咐下,徐府下人替她端来茶水点心,留了两个婆子看管,其他人都退下,站得远远的。
她捏着鲁班锁,吐出一口浊气。
她自认对孟西平的人生经历十分熟悉,因为孟西平在娘胎里面的那几个月,宁王妃在江陵出了事,宁王迷信,从不许家里人再到江陵,孟西平十八岁之前从未踏足江陵府。
孟西平怎么会突然来江陵。
难道是为了接她……
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在脑海里,很快被她否决掉,他以前对她的态度一向是可有可无,怎么会主动来接她。
他才在帝京办了大案,又来江陵说不定要有事要办,喻沅想了一通,觉得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喻沅托腮沉思,眼睛不落边际,她好像看到了后院突然出现的身影,很像孟西平。
猛地站起来,她正要仔细看,那人手里拿着东西快步走过,又隐入假山之中。
说不定是徐家亲戚,怎么会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喻沅转过身离开,也自然错过了假山上那人看过来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孟西平:终于可以见我老婆了
第9章
徐苓屋里那几盆寒兰品相不俗,都是喻五娘心心念念的品种,不仅价值千金,因其生长环境极为苛刻,采摘难度也极大,市面上很难找到类似的品种。
且有一株花葶粗壮,花苞饱满,清冷艳绝,似是这两天就要完全绽放,喻五娘看得眼睛都直了,含情脉脉地看注视花瓣上催发出来的一点霜青色。光是欣赏那几盆兰花,喻五娘就花了足足两刻钟,更别提徐苓院子里还有好几种她颇为喜欢的花花草草,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她一时流连忘返,连让人去照看十二娘的念头都忘记了。
等徐苓院里的丫头唤醒喻五娘,给她送上来杯清茶,喻五娘这才不好意思地克制住自己过于外露的情绪:“没想到你这里有这么多宝贝,以后我要天天往你府里跑,苓妹妹可千万别嫌我烦。”
膏腴之地,首当江陵。
喻家可谓是江陵第一家,江陵府的税收每年要占去全国的十分之二。富得流油的地方,喻家能稳稳压过一头,可知其中底蕴有多深厚。当初宁王与喻家定下婚事,便有人说宁王府手中既有权势,现在又多了个钱篓子。
所以徐苓本没把她的话放心上,打趣喻五娘:“姐姐又哄我了,我早在帝京就听闻江陵喻家甲第连云,金门绣户,姐姐哪里会缺区区几盆兰花。”
谁知她这么一说,喻五娘却低头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奇怪,像是从模子里面印出来的,被人提起了两端唇角。
徐苓觉得大为怪异。
喻五娘慢悠悠转着茶杯,慢条斯理解释:“虽然同为喻家女,但是我娘生下我后就病逝,家中没人替我操持。在喻家温饱不缺,但要花费人力财力帮我去找这些不必要的东西,是从来没有的,喻九娘心神一动就能得到的东西,我却要慎之又慎,以免引人嫉恨。”
今天徐苓叫她来本是存了几分利用的心思,没想到她会对几盆兰花如见至宝,更没想到会听到喻五娘这样一番自白,有些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