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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年华 [出版书] (雪影霜魂)


  秦昭昭班上有个小男生,曾经为了收集不同兵器造型的小粉勺,大胆地偷了家里两块钱,全部买了酸梅粉,足有几十小包。结果被他爸爸打得鬼哭狼嚎。更惨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封的酸梅粉又全部被拿去小卖部退掉了。可谓是白白挨了一顿打,啥也没捞着。
  当时小卖部里最贵的零食是麦丽素,漂亮的红色包装袋,一包要卖一块钱。一块钱啊,可以买一百颗棱角糖,可以买二十包酸梅粉,秦昭昭绞尽脑汁骗来的五分一毛根本买不起,只能空看着它想像是何等美味。
  后来,坐在前排的女生家里开了小卖部。她有次带包麦丽素来学校吃,分了几颗给几个要好的同学吃,秦昭昭有幸得了一颗。这颗黑呼呼的小糖球看着虽然不咋的,可吃到嘴里后那叫一个好吃呀。她只觉不过瘾,但人家不可能再给她吃了。她决定以后骗来的钱都存起来,一定要存够一块后自己去买一包来吃个痛快。
  秦昭昭为此“丢”东西的频率更高了,妈妈终于起了疑心:“怎么又丢了?你这个月丢了几次铅笔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妈妈一反问就紧张了,涨红着小脸蛋结结巴巴答不上话,一付作贼心虚的样子。妈妈顿时就明白了:“我给你的钱你是不是根本没买铅笔橡皮,而是乱花掉了?”
  被拆穿了,秦昭昭顶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孩子骗钱在大人眼中是很严重的过错,一向和蔼的妈妈也板起面孔打了她的屁股,打过后还罚她写了一百遍“我以后再也不敢撒谎骗钱了”。
  她才上小学二年级,这句话中很多生字都还不会写,依葫芦画瓢地一笔一划跟着描,一百遍写下来几乎写得手抽筋。好痛苦哇,比挨打还要痛苦。
  被妈妈打过和罚过后,秦昭昭再也不敢撒谎骗钱买东西吃了。
  而秦妈妈也因此意识到小孩子渐渐长大了,有自己的渴望与需求,完全不给零花钱是不行的,只会逼着她想方设法去弄钱。深思熟虑后,她和女儿约定,只要考试考了一百分,就奖励她五分钱。
  物质奖励的效果非常明显,秦昭昭为了“赚钱”而努力学习,经常拿着一百分的考卷回家领赏金。有时候她甚至会嫌学校的考试次数不够多,影响她“赚钱”。
  终于存够了一块钱,大大小小的一堆硬币与纸币,一分的、两分的、五分的、一毛的、两毛的……她细致地一一叠好,攥在手心里兴冲冲地冲去厂商店买麦丽素。
  在厂商店门口,她迎面遇见来帮爸爸买烟的乔穆。他身上穿着一套簇新的海军衫,脚上蹬着一双锃亮的小皮鞋,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指甲缝都干干净净。他真不像是长机地区的孩子,这里的孩子一百个加起来也没他一个干净,更没他洋气。商店里几个售货的阿姨一看到他都笑着说:“哟,小上海人来了。”
  秦昭昭和乔穆是同时进的商店,可是阿姨们仿佛都看不见她,全部热情有加地围着乔穆说话,还有人慷公家之慨地从糖果柜台里抓出几颗糖要塞给他。那些糖换了秦昭昭会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但乔穆却毫不在乎地摇头谢绝,拿了烟就走。
  秦昭昭好惋惜那几颗乔穆不要的糖,如果给她多好。可是阿姨们是不会给她吃的,乔穆一走就又放回柜台里去了。
  5
  小学三年级,语文课开始学习写作文。
  小学生的作文要求并不高,但对于一群才八九岁的孩子们来说却很为难。很多学生都不会写,绞尽脑汁也憋不出几个句子,于是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抄作文书。
  秦昭昭那时已经爱上了看小人书,并仗着识了几百字,还煞有介事地看起了爸爸借阅的章回小说,什么《薛仁贵征西》《薛丁山征东》之类,看得有趣时一个人在那哈哈大笑。可是她只会看不会写,作文课每每上得头痛万分,总对着摊开的作文本咬着铅笔头发呆。所以她也和同学们一样,小小年纪就当起了文抄公,每次的作文都找小学生作文书上大同小异的文章抄,以此蒙混过关。
  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她蒙了语文老师几回后,有次露了馅。那次的作文题目是《节日的晚上》,当时是过中秋节,老师要求学生们写这个。她回家翻出一本作文书,找到一篇写节日夜晚的文章,提笔就照抄:“正月十五的晚上……”
  可怜秦昭昭那时年纪小,根本弄不清这些节日的农历日子是什么几月初几,所以头一笔就露了馅还犹不自知,照交上去给老师批改。结果可想而知,语文老师用了整节作文课来批评她,挨训挨得眼泪汪汪。
  过后没多久,学校组织全校师生去公园参观菊展。语文老师要求学生们观菊展后要写篇作文,还要求带上纸笔,看菊花时把菊花的形态记录下来。
  秦昭昭之前抄作文被抓了反面典型,被老师批评了,让她很难过。因为这个年纪的小学生很在乎老师对自己的看法,都希望老师能够喜欢自己,就算不喜欢至少也不要讨厌。上一回被老师批评,她很怕老师会从此讨厌她。所以这一回她想将功补过,于是特别听话,老师怎么说她就怎么做,极力要在老师面前良好表现。观菊展那天,她按老师的吩咐拿着纸和笔在公园里边走边看边写,把她喜欢的菊花什么形状什么颜色记得一清二楚。回家后整理一下,居然写了两页纸的一篇作文出来。
  在刚开始学写作文的小学三年级,小学生们最多写上一页纸就算长篇了。秦昭昭写了两页,光这页数就让语文老师激动了一把。再细细一看她还写得很认真,把公园里最受欢迎的一盆金菊花的形态颜色描写得很到位,仅此一点她能肯定这篇作文不是抄来的。
  当时那篇作文具体是怎么描写来着,秦昭昭如今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语文老师那天来上课时特别高兴,又用了整节作文课的时间表扬她。这也算是在哪里跌倒又在哪里爬起来,她心里那个得意呀!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小脸蛋满是光彩。
  小学四年级的六一儿童节,市教育局搞了一场小学生文艺汇演。长机子弟学校也有一个合唱节目参加演出,秦昭昭光荣地被选为合唱组中的一员。她兴奋极了,因为之前的六一儿童节都只是在学校的小操场上表演,而现在要去市里大礼堂的舞台上唱歌了。
  校方对这次去市里演出很重视,要给合唱组的学生们统一服装效果。以前每次学校搞活动,统一服装效果就是让学生们都穿同样颜色的衣服。比如男生一律白衬衫蓝裤子,女生一律白衬衫红裙子,谁要是没有相应颜色的衣服就去想办法借。可是借来的衣服有款式不同和颜色深浅之分,不能达到完全的统一效果。所以这一次,学校决定让合唱组每人交二十块钱,统一做成一模一样的白衬衫和蓝背带裤或蓝背带裙。至于鞋子,就全部穿成黑色的皮鞋。
  学校在服装方面的要求,孩子们回到家照本宣科地向父母要求。二十块钱在当时不是一个小数目,在长机厂普通工人的月工资才一百来块钱。故此秦昭昭的爸爸一听就皱眉头:“这套衣服也太贵了!还要穿黑色的皮鞋,那整套行头还不得要花上四五十。咱不买,别去了。”
  秦昭昭马上就哭了,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我不,我要去,我就是要去。”
  在最任性的小时候,秦昭昭的口头禅总是老三篇“我不,我要,我就是要”,每每还会配合哭声以壮声势。
  秦爸爸没好声气:“哭什么哭?你爷爷还在医院住院呢,哪有闲钱给你买新衣服新鞋子去参加表演。”
  乡下的爷爷已经病了有些日子了,年纪大了百病缠身,前阵子叔叔伯伯们特意送他进城看病,因为城里的医疗条件比乡下要强。秦爸爸作为家族中唯一一个城里人,进城后自然是事事由他张罗。爷爷在市医院住了半个月的院,全是秦爸爸掏的医疗费。平时老父亲住在乡下,他能尽孝的时间少,全是由兄弟们照应。现在父亲进城治病,他当然要掏这笔钱了。
  住院花了不少钱,这让秦爸爸和秦妈妈都眉头深锁。钱难赚,花起来却不经花。两口子的工资加在一块也才两百来块,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但对于乡下赤贫的亲人们来说,他们是吃国家粮的城市工人,再怎么艰难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些苦处根本没法说。只能尽量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能省则省,不乱花一分钱。
  花四五十块钱置一身昂贵行头让女儿去市大礼堂站几分钟唱一首歌,在秦爸爸看来未免太华而不实,他不想花这个钱。秦妈妈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
  眼看去市大礼堂表演的机会要泡汤,秦昭昭好伤心啊!哭得晚饭都没有吃,小小的孩子在心愿不能实现时,除了哭以外又能做什么呢?眼泪既是她渲泻委屈的渠道亦是她赖以打动父母的武器。秦妈妈终于还是被她哭得心软了,第二天给了她二十块钱去交服装费。至于黑色皮鞋就没有再花钱买,而是想办法替她借了一双。
  表演节目那天,秦昭昭是光荣的领唱,她穿着崭新的白衬衫和蓝背带裙站在舞台中央,小脸蛋上涂着两块胭脂红,愈发显出一张苹果般红润的娃娃脸。一束灯光打在她身上,台下所有观众都看着她。她有些紧张地开口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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