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装玉佩的盒子盖好,让苏培盛捧着,不自觉触碰了一下胸口,那里放着耿宁舒亲手编织的小柿子。
见他喜欢,德妃的笑容越发舒展了,“又大了一岁,以后要更用心为皇阿玛分忧。对待兄弟也要亲厚,不可生了矛盾让你皇阿玛难做。”
每回就是这几句吩咐,四爷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只管应着就是了。
两人说话的工夫,嬷嬷已经将早膳摆好了,德妃将几盘菜往他那边挪了挪,“都是你素来爱吃的,多用一些。”
四爷很给面子地各夹了一小筷子放到碗里,又对她说:“额娘别光招呼我,您也用。”
看起来非常的母慈子孝,可只有当事人和旁边伺候着的知道气氛有沉闷。
亲母子之间门没什么话题可以讲,说的最多的就是孩子们,德妃道:“李氏是个好的,不过子嗣还是多些的好,你皇阿玛就喜欢子孙繁荣的。”
四爷不想接这话,干巴巴地点头。
德妃又道:“说起来你那新生的小阿哥我还没见过,等过年的时候让李氏抱进宫来给我看看。”
四爷应下,“到时候让孩子们都来,让额娘好生看看。”
两人吃了足足半个时辰,放下碗的时候,桌面上的菜都完好地跟没动过似的。
又稍稍坐了会儿,德妃问起他设宴的事,四爷就道:“儿子给兄弟们到府中喝酒。”
她顺势就道:“我看着时间门不早了,招待他们要紧,额娘这边就不必伺候着了。”
四爷顺着她的话就告辞了,走出永和宫他才把进门时候的那口气种种吐了出来。
耿宁舒说得不对,参加那些应酬宴会算不上辛苦,在这里吃顿饭才叫真正的如坐针毡。
待他出了门,德妃也塌了腰,放松地叹了口气,“扶我进屋重新梳妆。”
这满头的金玉珠翠重的很,要不是生怕老四觉得自己怠慢了他,她平常是不会这么打扮的。
钿子头拆完她整个人都轻松了,看着镜子里映出的些许白发,德妃笑着跟嬷嬷感慨,“这时间门过得真快,当年刚出生的时候那样小小的一团,转眼就这么大了。”
嬷嬷在旁边听着默默在心中叹气,可不是转眼长大了么,四爷还不会说话就送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个懂事的小大人了。要是生出来就在娘娘膝下养着,母子俩也不会跟现在这样生分。
这么多年了,两人的关系还是停留在原地没亲近多少,从前的裂痕真的能修补完好吗?她越来越觉得困难重重了。
四爷完成了任务就快步出宫了,半途被梁九功给追上,将一个细长的卷轴交给他,“贝勒爷,这是万岁爷给您的生辰礼,不必前去谢恩了。”
他打开瞧了眼,是一副自己从前夸过的山水画,他知道这是自己帮了废太子让皇阿玛满意得到的奖励。
四爷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来,“谢皇阿玛赏赐!”
*
打马回到府里,宴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前院摆了几桌子,乌拉那拉氏的亲戚来了几位,李氏家里虽然没什么人,也来了两位。
阿哥里头,废太子在宫里拘着也没出来,派人送了贺礼来。直郡王大约是气他帮了废太子,不仅自己没到,礼没来,连个送信的都没有,一点面子都没给他。
不过十三爷也过来了,四爷高兴的很,就没把直郡王的事情放在心上。其他开府了的弟兄们都很给面子地来了,废太子解除了圈禁是个重要的信号,他们之间门的明争暗斗顷刻间门消失了,桌上自然是兄友弟恭,一派和气。
后院里也摆了席面,菜色豪华又丰富,天上飞的河里游的各式各样都有,前院的大厨和袁有余共同操刀,让耿宁舒吃得非常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菜量太小了。最喜欢的一道烤鸭她把自己的份额吃完以后不过瘾,还把旁边武格格的那份也吃掉了。
夜色渐深,她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前头喝酒划拳的声音还是非常响亮,看来是要闹到很晚,后院的女人们就先散了。
大家都有共识,四爷今晚是不会进后院的,各自安心睡下。耿宁舒也不例外,结果都快睡着的时候,核桃掀开床帐叫她,“格格快醒醒,主子爷来了。”
耿宁舒皱眉不大高兴,这都几点了?不过抱怨归抱怨,她还是披了件袍子出去,“这么晚了爷怎么还过来?”
四爷已经在前院洗过一遍,换过衣裳,不过还是能闻到身上浓重的酒气。
他没答,开口就道:“陪我再喝点。”
这是在前头还没喝够?耿宁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是发酒疯吧?
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四爷轻笑一声捉住了她的手,“爷没醉。”
寿星最大,耿宁舒只好吩咐白果,“让膳房弄些小菜上来。”
光喝酒不吃菜容易喝吐,她可不想大晚上的还要给他善后。
夜色深深,两人坐在外间门的榻上,只在旁边点了几盏灯,幽暗的光线下飘着酒味,耿宁舒看着很有酒吧的氛围。
小菜很快就来了,不过四爷看也没看,抬手就闷了一口酒。
第92章
这样豪迈的喝法,耿宁舒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他情绪好像出了些一些问题。
是在前院喝酒的时候听到什么不中听的话不高兴了?还是说,只是单纯的深夜抑郁?
不过耿宁舒没开口问,开解别人这种事她很不擅长。如果他想倾诉吐槽的话自然会主动开口的,他不想说自己非要去问也没意思。
她不劝不问也没有喝酒,就这么静静陪他坐着,眼看他连干了三杯,耿宁舒不动声色地往他碗里放了一颗炸河虾。
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把四爷逗乐了,他也没用筷子,直接用手拣起来扔进嘴里吃掉,过了一会儿,碗里又多了一粒花生米。
就这样很有默契的一个投喂一个照单全收吃下,四爷憋在心里的情绪竟然就跟桌案上烛火生出的烟一样,轻飘飘地扬起来散掉了。
“没话问我?”他忽然出声问她。
“有的,”耿宁舒点了点头,诚心发问,“我想问问爷,您打算什么时候就寝?”
说着她就打了个哈欠,她硬生生被他从床上挖起来,真的很困了。
四爷失笑,放下了酒杯将她搂到了怀里,“睡吧,现在就睡。”
他的胸膛结实而温暖,耿宁舒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本来只是想靠着休息一下,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真的睡了过去。
四爷感受到她绵长的呼吸,嘴角浮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这样都能睡着。”
他稍稍偏过头,下巴就触碰到她额头的碎发,她一头长发披散,袍子松垮垮地系着,露出里头的寝衣,是最为普通随意的家常打扮,他一下想起了早上德妃那个富丽繁华的钿子头。
四爷拿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柔软的,带着沐浴之后的清香,没有那些冰冷的玩意儿,他的心在这一刻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在她发心温柔地落下一个吻。
真好。
*
四爷的生辰顺利过完,一桩大事落定,整个贝勒府立刻松了下来。不过对于耿宁舒而言没有这种感觉,她每天都过得很放松。
秋天是京城里最舒服的一段时间了,不仅天气凉爽舒适,也是丰收的季节,每天都有挂着露珠的新鲜水果往她的院子里送。
但耿宁舒深知这样的富裕之后就是水果不丰的严冬了,去年冬天她就只能吃存放了很久的梨和苹果,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今年不能这么过了,得想些法子多保存些水果到时候吃。
她将屋里的水果一字摆开,“柿子做柿饼,橘子剥了做糖水罐头,葡萄可以拿去冰室冻起来,山楂的话就熬成果酱!”
核桃提醒她,“冰室是福晋管着,要往里头放东西的话,得要她点头同意才行。”
“那算了,还是趁新鲜吃掉吧。”耿宁舒瞬间偃旗息鼓了,福晋跟自己不对付,会乐意才怪呢,可能还会被揪住教训一通。
白果想到个办法,“葡萄可以酿酒呀,奴才家那边每年都有人会去山里采野葡萄酿酒,您和主子爷都喜欢饮酒,正好可以做一些。”
耿宁舒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一年她折腾了不少吃的喝的,还从来没酿过一回酒呢。
她揪下一颗葡萄剥开尝了尝,成熟度已经非常高了,水分充足甜味浓郁,带着些许玫瑰的花香气,酿酒最是合适不过。
不过这种发酵的东西要是弄得不好会中毒的,她有些疑虑,把袁有余叫过来问了问。
袁有余一听就笑了,“格格尽可以放心做,种葡萄的农户家里吃不完的时候就这么处理了拿去街上卖,奴才还喝过几回哩,只不过做好了放不太久,尽快喝完就是了。”
耿宁舒放下心来,又跟他讨教了做法,这才开始动手。
第一步,她对着小高子吩咐道:“把吨吨吨带去花园里去玩,白果没去叫之前千万别让它回来。”
这小家伙这阵子换冬毛,屋子里天天飘着细碎轻软的白毛,一跑动起来就跟蒲公英似的,要是落到葡萄酒里那就功亏一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