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之在心中叹了口气,学着她刚刚说话的语气,小声忿忿:“但我想背你啊。”
“……”
身后,好一会儿都没有简欢的声音。
都跑过一座山了,女孩才嘿嘿笑了声:“早说嘛,早知道我以前都不走路了,以后也不走了,就让你背。”
闻言,沉寂之身子就是一僵。
明白她的话中意,他眉眼忍不住弯了弯,低声且郑重地道了句好。
不知怎么。
身后的她明明是那么又轻又软的一个人,此刻却这般沉甸。
他好像把他的整个世界都背在身后了。
以至于心不再空寂,像是塞满了云朵,满得云都要飘出来似的。
之后一段路,两人都没再说话。
简欢懒洋洋地挂在沉寂之背上,一双眼睛在黑夜中警惕地四下查看。
过了会儿,想起什么,她拿出玄天镜看了看。果不其然,暗渊之内,玄天镜是无法使用的。
简欢把玄天镜放好,轻轻搂住沉寂之的脖子,有些担心,嘟囔道:“也不知道外面如何了……”
沉寂之温声安慰:“人各有福,不必担心。真要担心——”
少年脚落在一块崖石上,半回过头,声音低喃,含了点蛊惑,“不如担心担心我。”
简欢:“……”
简欢抿了抿唇,手指戳着他的脊梁骨,嘀嘀咕咕地骂:“你这个人真不要脸。”
说话间,女孩温热的气息吹拂在颈窝。
沉寂之手往后托了托简欢,浅浅一笑,随风而起,朝不远处的小山洞飞奔而去。
“废物!”
砰地一声巨响,书桌上的紫金石砚被狠狠砸在地面,砚台裂得粉碎,黑色墨水四溅,溅在跪地的两人脸上。
但两人动都不敢动,身子往地面匍匐得更近,抖动着声音道:“尊上息怒……”
江巍深深吸了口气,鹰眼落在双目化脓流血,小半身子被劈焦了的守井人身上,沉声问:“闯入的两人是谁?”
黑色脓血不住地往地面滴落,守井人痛得浑身发颤,但也不敢呼痛,回道:“禀尊上,有几人见到他们的脸,他们也画了出来,但管事说,那两人是金三厨中的大哥和小妹。”
一旁跪着的管事忙将画像献上:“尊上,您看。”
江巍手一抬,画卷飘到他眼前,他扫了眼。
管事恭敬道:“尊上,这明显是假身份,金三厨修为极低,他们中也无人是符修!冉慕儿便是靠金二妹的身份混入府中,这二人定然是冉慕儿的同党!”
江巍人往椅后一靠,嗯了声。
管事一直跟在江巍身边,见状忙转向守井人,代为问话:“你可有听见他们二人交谈?都说了些什么?”
守井人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我听那女子,喊那男子为陈师兄。”
陈师兄?
姓陈?
江巍手落在椅子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扶手上的金龙头,脑中闪过在玉清派的魔族之人。
没有魔族人带路,外人进不去那片枯井魔林,那两人中,定然有一人是他魔族的叛徒!
金三厨是从临仙城来的,临仙城离玉清派最近。
但没有姓陈的。
等等,陈,陈,郑?
江巍霍然坐直,锐目而视:“你原原本本将那话复述于我,一个字也不要漏!”
守井人忙道:“是……是……”
他想了想,一个字一个字,用他那苍老沙哑干巴巴道:“快、快、快,郑——陈师兄,赶紧跳!师兄,快些快些……”
“行了。”江巍不耐烦地打断,手在桌面重重一拍,吐出两个字,“郑以!”
守井人和管事心一跳,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不敢再说一个字。
江巍从椅子上起身,踱步走到书房的窗前,望着窗外夜色,负于身后的双手青筋暴起,眼中黑色弥漫。
又是玉清派出了问题!又是玉清派!
先是玉清派的谷山和羽青,居然借着宁辉那废物混进了魔渊,差点毁了菩提魔心阵,现下正关押在暗渊大牢受刑。
然后是那冉慕儿的哥哥尹遇声,这也是玉清的人,居然拿假菩提塔糊弄魔族!
而现下,玉清派的郑以出了问题。
玉清派,玉清派。
道玄那抠门老贼,怕是已经疑心他了罢?
面上装得和他这般好,如亲兄弟般,但他送女儿入那老贼门下为徒,也没见那老贼将手里难得多见的风系灵宝,风铃铛送给巧巧。
结果这下,居然给了和郑以一起闯入暗渊的女子。
好样的,好样的。
江巍冷笑。
待他魔族大业成了,他第一个对玉清派下手!
有男子匆匆而来,立在书房门外,恭敬道:“家主。”
江巍从窗前回过身,扬声:“进。”
景赤推门而入,一掀衣袍,单膝跪下,抱拳道:“家主,冉慕儿那边已安排妥当,玄天镜等一切物品都落入我们手中,只是合欢宗梅峰主的两名徒弟在牢房外守着,我们暂时无法对冉慕儿下手。”
江巍幽幽吐出一口长气:“合欢宗……”
合欢宗行事向来无所忌惮,那几个峰主更是难缠。
索性冉慕儿是他亲自下的手,没三五个月醒不过来。
而等到三五个月后,已瓜熟蒂落,冉慕儿醒和不醒也没什么区别了,和死人也差不多。
“找机会下手,不要暴露。”江巍沉吟着开口,面对景赤,他态度好了些,问,“她的玄天镜里可有查出什么?”
“玄天镜里信息不多,但大概能推测出来。”景赤顿了顿,“那两名贼人是玉清派弟子。”
果然。
江巍冷笑片刻,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沉声吩咐道:“景赤。”
景赤低头:“属下在!”
“玉清派的人都不能用了。”江巍阖上双目,跳动的烛光笼上刚正的脸,仿佛忧国忧民的股肱之辈,“引到秘境中,杀。”
景赤眉目一凛,也不问为何:“是!”
江巍看向管事:“暗渊这阵子,所有入口只进不出,翻遍整个暗渊,也要把那两人找到,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管事忙道:“是!”
“还有。”江巍目光阴冷,“沉寂之可有消息?”
啪嗒,一滴滴汗顺着管事的脸滑落在地面,管事哆嗦道:“禀、禀尊上,有线索说是去了秘境,但具体是哪个秘境还未、未查清……”
“你们要知道。”江巍声音低了下去,手一抬,一个黑色魔球聚拢在他掌心,他望着那黑色魔球,轻轻一吹,魔球飘过去,瞬间就将守井人化为乌有,像是此地未曾有过人一般,“冉慕儿也好,溜进我暗渊的那两只老鼠也罢,这些事都没有魔原石的下落重要。”
“给我查,务必尽快找到沉寂之!”
第118章
江巍管辖下的越安城镇抚司。
夜色已深, 狱中未点灯火,却并不黑暗。
此处关押的皆非普通人, 铁栅栏间浮动着一层如水般发出荧光的屏障。
因景赤特地交代过, 今夜看守牢狱的镇抚司修士皆细心凝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
最往里的一间牢狱, 门口站着八名全副武装的修士, 和合欢宗那两名被派来的弟子泾渭分明。
合欢宗的两名小徒弟刚入梅尼峰主门下两年。他们入门时,冉慕儿已经逃离了合欢宗, 因此他们不太清楚冉慕儿的事,但既是师父嘱咐的, 他们便也打起十二分的心神。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狱中忽而吹来一阵风, 带着牢中常年不见阳光的阴冷气息。
本睁着或大或小的眼睛,满面警惕的狱卒们, 眼神瞬间变得呆滞,瞳孔一动不动, 连细微的抿唇、眨眼动作都消失了。
他们都还站着,守着,立在那里, 像是一排排兵马俑。
冉慕儿的牢房中,屏障随之消失,下一刻,牢房中便凭空出现了一白一银两道身影。
银衣男子手一拂,牢房多了层结界。
白衣女子风情万种地倚在墙上, 赫然便是江夫人寿宴上, 出面阻止江巍保下冉慕儿的梅尼峰主。
她笑着看向银渊:“师弟, 你倒是来得挺快。”
银渊和梅尼同是上任合欢宗掌门的弟子,如今皆是合欢宗峰主。
银渊走到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如纸的冉慕儿面前蹲下。
他手掐住冉慕儿的下巴,狭长上扬的狐狸眼里满是阴鸷之色:“逆徒在这,我这个做师父的,怎么能不来?”
梅尼峰主笑如银铃,看看那一蹲一躺的师徒俩,一副吃瓜看戏的模样:“师弟啊,师姐与你相识数百年,也是头一回见你吃亏。”
银渊峰主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着合欢花的袖帕,擦着自己的手指,落在冉慕儿身上的视线,恨不得当场将冉慕儿火化:“当年我无意间遇见这逆徒,见她颇有我合欢宗的行事作风,收她为徒。我告诉她,这天地间,旁人皆不可信,男人更不可信,拿他们当鼎炉修炼即可,万万不可动心。结果——”
银渊几近咬牙切齿。
他教导徒弟,自然希望他们好。女弟子总是容易心软,他就会比男弟子多提醒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