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欢和沉寂之站在一边,冉慕儿站在另一边。
三人无声注视着,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也都说了。
冉慕儿抱拳,朝对面肩并肩的少年少女深深作揖:“你们要……小心。”
此事本来和简欢他们没关系的,是她穆家之事,现下却将他们俩牵扯了进来,她心中愧疚难安。
简欢抱剑,笑眯眯的:“慕儿姑娘不必愧疚,此行我和沉寂之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并非只为你穆家事。你也小心些,宴客堂江巍在,你的处境也会很危险。”
冉慕儿微愣:“理由?”
“和我家世有关。”沉寂之接过话,浅浅一抱剑,不欲多说,“时候不早了,各自保重罢。”
简欢朝冉慕儿眨眨眼睛:“如此,慕儿姑娘,保重了!”
一阵风起,满地枯叶纷飞,像冬日的鹅毛大雪。
风停之际,此地再无一人,只剩月光如银,树影斑驳。
江家人今夜都在宴客堂忙碌,落叶满地的后院荒凉寂静。
头顶秋月洒落,枝叶将月光切割成一道道光影,明明晃晃笼在林中飞快穿梭的两人身上。
简欢跟紧前边带路的沉寂之。
忽而,黑衣衣摆一晃,简欢猛地停下脚步。
江府的白墙近在眼前,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可在她前边的沉寂之,咻地一下从白墙里穿进去了!
简欢眨了眨眼,眼见沉寂之消失无踪,也不再浪费时间,几步往白墙上冲。
她估摸着,这白墙大概是一种阵法,冲过去就是沉寂之说的枯井密林。
结果,砰地一声重响,就像鸡蛋磕到了石头。
简欢眼冒金星:“!!!”
她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呼痛,望着面前□□窸窸窣窣掉落,被她砸凹进去一个坑的墙,捂着额头退后了几步。
草泥马,疼死了!
前边,沉寂之身似闪电,急行了十几步,倏然意识到不对。
他回过头。
身后,古树幽林枝叶粗壮,在黑夜之中,像盘根交错的千百条蟒蛇。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沉寂之:“……”
不是,他家简欢呢?
缄默片刻,黑衣少年抿了抿唇,提剑,飞快回头。
在密林的入口,沉寂之看见站在那揉额头的女孩时,无声松了口气。
他闪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简欢抬头,扫了他一眼,剑指白墙,一字一句道:“沉寂之,我眼前看见的,是墙。”
沉寂之蹙眉,望着前方幽幽密林的入口:“墙?”
“嗯。”简欢颔首,非常体贴地给他详细描述,“一片雪白的,坚硬的,脑袋磕上去会疼的,墙。”
沉寂之看着简欢微微红肿的额头:“……”
月色下,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沉寂之抬手,温热的掌心在她额头上轻揉,微凉的灵气从他掌心涌现,熨帖着简欢的伤。
他垂眸,前因后果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我能看见,应是我体内魔原石的缘故。”
简欢轻轻抽着凉气,忙拿出玄天镜,道:“我和慕儿说一声。”
此处魔林入口,修士根本就看不见也进不去。
大概只有魔族之人能通行。
那这般,冉慕儿事后就没必要为此事大费周章了。
冉慕儿盯着玄天镜上简欢发来的消息,回了个好,猫着腰,躲在宴客堂外的墙角。
寿宴已近尾声,十几名丫鬟面含笑意,端着最后一道果盘,款款而来。
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夹着风朝她们吹去,丫鬟们的脚步莫名顿了下,很快恢复如常。
桃红色的裙摆拂动间,丫鬟们扭动着腰肢,入了宴客堂,将果盘悉数送到每一桌客人桌上。
主桌,江巧巧坐在江母旁边,江巍作为家主,拿了酒去几位长老在的那一桌,聊天吃酒去了。
江母夹了块鱼片,轻轻放进江巧巧碗里,声音虚弱地喊:“巧巧?”
江巧巧忙回过神来:“娘,怎么了?”
“你今日不太对劲,可是发生了什么?”江母关心地问,“一整天,你都心神不宁的。”
“没什么。”江巧巧摇摇头,笑容有些苍白。
她看了看夜色,寿辰已快结束,沈师兄他们果然也没做什么破坏寿辰的事,她便可以放心了。
“娘,您现下觉得如何,身子可有好些?接下来几日我都在家里陪你,你日后若不舒服,要告诉巧巧,不要再瞒着巧巧了。”
“你爹昨晚和你说了什么罢?”江母反应过来,轻叹,手爱抚地摸着江巧巧的发,“娘没事,娘就是怕你担心……”
砰地轻轻一声,黑漆描金缠枝花果盘被放在桌上。
丫鬟倏然抬起脸来,一双眼格外空洞地望着江家母女两人,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声音刺耳尖锐:“江巧巧非江家女,江巍与魔勾结,偷走了菩提塔!江巧巧非江家女,江巍与魔勾结,偷走了菩提塔!”
“江巧巧非江家女,江巍与魔勾结,偷走了菩提塔!”
“江巧巧非江家女,江巍与魔勾结,偷走了菩提塔!”
“……”
每一桌,每一个丫鬟,都在同时重复着同一句话。
刺耳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响彻整个宴客堂,惊走四周无数鸟雀!
事发之时,江巧巧下意识将江母护在身后,刚想一个灵力朝面前的丫鬟拍去,听见那半句‘江巧巧非江家女’时,灵力就是一断。
“我非江家女……”江巧巧喃喃重复,看向江母,目露疑惑,不解道,“娘……”
江母和往这边飞奔而来的景赤对视了一眼,一把将江巧巧搂在怀里,不停地咳:“……咳咳、定是你爹前头剿魔,又得罪了魔族,咳咳咳,现下趁我寿辰来闹,来冤枉你爹,想离间我们江家咳咳咳,巧巧,咳咳咳……”
江巧巧焦急地拍着江母的背:“娘,您没事罢?”
景赤过来,一剑就想将丫鬟捅个对穿,但视线扫过堂中众人,换为将丫鬟拍晕:“小姐,您先带着夫人到内室一避,这里交给属下便好。”
“景赤哥哥……”江巧巧犹豫了一下,见她娘咳个不停,忙点了点头,应了声好,搀扶着江母就进了内室。
景赤眼神在席间一扫,丫鬟们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头一歪,倒在地上,没了音。
席间稍稍恢复安静,可下一瞬,堂厅中其他丫鬟侍从,身子一僵,忽而也大声喊了起来。
“江巧巧非江家女,江巍与魔勾结,偷走了菩提塔!”
“江巧巧非江家女……”
此次参宴,不少长老带了几个刚踏入炼气期的修士。
他们比没有修为的丫鬟侍从要好一些,但也克制不住,面容惊恐地听着自己说话,声线发抖:“江巧巧非江家女……”
自己府里的丫鬟侍从还可以没有顾忌的下手,其他门派的弟子,景赤便要权衡了。
他忙快步来到江巍面前,抱剑,单膝一跪:“请家主恕罪,属下未找到暗中贼人!”
江巍面色还算平静,他坐在峰主长老云集的客桌里,闻言长叹一声:“真是不得安生啊。”
江巍这些年来,几乎月月都有人说他是魔,与魔勾结,九州众人都习惯了。
一旁风刃门的二峰主笑道:“剿魔之事你是主力,魔族恨不得食你血肉,让你与九州正道离心。”
佛门长老阿弥陀佛一声:“江家主不必担忧,大家自然都信你。”
其他人纷纷点头。
合欢宗的梅尼峰主跟着一笑,垂下的眼中,带着些许异样之色。
江巍掀袍而起,朝席间众人抱拳作揖:“江某承各位信任,实在惶恐。我当年就说过,若九州疑我,随时都可抄了我江家一查,我江某定不反抗!”
“但眼下,贼人居然趁我夫人寿辰来闹,实在欺人太甚,江某就不得不出手了!”话音一落,江巍的鹰眼一沉,鼻一嗅,顺着异香的源头,手一抓,直接将隐在堂外暗处的冉慕儿抓了出来。
冉慕儿心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
化神期大能的灵力一闪,噗呲一声,她一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丹田摇摇欲坠,眼前一黑,冉慕儿便彻底晕了过去。
“江家主且慢!”
合欢宗梅尼峰主霍然起身,手中灵力一闪,帮着冉慕儿挡下一击。
众人纷纷看向她。
梅尼峰主媚眼如丝。
她手一拂,拂开冉慕儿的灵额,指尖隔空轻点了下气若游丝,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冉慕儿,嗓音说不出的柔媚:“这女子是我合欢宗弟子冉慕儿,我师弟的小徒弟,江家主可不能这般就轻易杀了。”
冉慕儿这小妮子实在有些厉害,居然敢不要命地觊觎她那个师弟,睡了她师弟不说,还脚底抹油跑出合欢宗,一跑就是三、四年。
她师弟碍于脸面,也不敢说,只私底下偷偷找。
找到刚有踪迹,人家便又跑没影了,唉,反正她师弟可还一直在找呢。
冉慕儿死了的话,她师弟,怕是要生心魔了。
梅尼峰主轻轻摇头,暗中传唤了师弟赶紧过来。
“冉慕儿可不止是你合欢宗弟子。”江巍望着地上没有任何魔族气息的女子,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景赤,景赤面色惶恐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