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转头过去,见布料柜台边三个人站在那里往这边看来,宋舒彦就站在其中。
秦瑜跟宋舒彦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宋舒彦边上的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问:“宋先生认识这位小姐?”
宋舒彦微微勾唇:“认识,一位朋友。”
秦瑜进去再试其他几件衣衫,那个营业员连忙递给她一条鱼尾裙:“小姐,这条裙子很别致,我们都想看看。”
秦瑜见边上还站了好几位顾客,拿了一件米色的双绉真丝衬衫,带着这条焦糖色的鱼尾裙进去换。
这条鱼尾裙不是那种像礼服款的鱼尾裙限制走动,更像是伞裙的改良款,体现线条,但是又不那么贴身,穿出来效果是满满的温柔。
秦瑜走出去好几位太太小姐过来问:“小姐,老师傅说这个裙子是你想出来的。”
“鱼尾裙不是礼服裙的一种样式吗?我就觉得蛮好看的。这些年都是宽松直筒的,换点有线条的呀!”秦瑜照着镜子,见镜子里宋舒彦还没走,居然颇有兴致地看着她试衣服。
“小姐这一身也好看,适合穿不惯裤子的小姐太太。”那位营业员不遗余力地推销。
“其他衣服就不试了,看起来也应该差不多。包起来。”
“小姐,再给我们看看吗?”
“你们问老师傅吧?”
秦瑜进去换了衣服出来,接过营业员递过来的袋子,走到楼梯口,碰见宋舒彦,他是在专程等她?
宋舒彦问:“刚才听营业员说,这些衣服是你自己设计的?”
“为了工作方便,长裙进工厂很麻烦。”
“原来是这样。”
秦瑜见他跟在自己身边,没有离开的意思:“宋先生,是来给太太买东西的吗?”
听见她提“太太”两字,宋舒彦想起丁长胜跟她提过他的情况。他说:“不是。我来唐老板这里商谈面料销售的事。现在聊完了,我送你。”
车子已经在百货大楼门口,宋舒彦伸手请她上车。
秦瑜站着不动:“宋先生,我暂住云海饭店,过去就几步路。就不搭车了。”
“我陪你走过去吧!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又是临近傍晚了。”
“宋先生对女性都是这么体贴入微吗?”秦瑜半开玩笑地问他。
“秦小姐怎么会这么想,男士难道不该对女士表现自己的绅士吗?”
秦瑜笑:“宋太太好福气,有您这样一位体贴的先生。”
她又提“太太”,话里的意思就是他是有妇之夫?
宋舒彦在跟她走了几十米后:“秦小姐,虽然丁先生说的那些话,不是我的意思,有一点却是正确的。我和我那位名义上的太太甚至连面都没见过,更谈不上感情。我和她之间,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她是一位传统的中国女性,和我无法契合,也不可能有未来。”
“哦?”
宋舒彦不知道最终能不能说服他的父母:“如果她实在没法子接受离婚的话,最多她一辈子在宁波老家占着宋太太的位子。当然,如果她能想通的话,离婚是最好的结局。她的存在,不会对我或者我未来的伴侣产生影响。”
宋舒彦用珍而重之的语气:“秦小姐,我喜欢你,是一见钟情,我对你是以一生伴侣的态度。”
“宋先生,我希望您能到此为止。我有我的打算,对您的追求没有兴趣。也不会利用您的追求获得订单,这有悖于我的道德。您留步,我先回去了,明天兴华厂见!”
宋舒彦表白被拒,看着秦瑜快步离去,车子开到他身边,宋舒彦上车,他当然不会因为第一次表白被拒而放弃,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车子缓缓开动,宋舒彦靠在车里,过了一个路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去傅公馆。”
车子拐弯去傅公馆,从西向东先经过那栋小别墅,夜里那边一片寂静,过了小别墅到了傅家大门口,司机按了一下喇叭。
傅家大门打开,车子直接开到傅家大宅门前,宋舒彦从车里出来,还没进门,就见傅嘉宁从里面奔跑出来:“二哥!”
看见宋舒彦,傅嘉宁收住了脚步,伸手理了理头发:“舒彦哥哥!”
“嘉宁,你哥呢?”
傅嘉宁不高兴地嘟囔:“哥哥还没回来呢!那几台破机器也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
傅太太从里面出来,宋舒彦叫了一声:“伯母。”
“舒彦来了,没吃晚饭吧?”傅太太回头跟佣人说,“闻姐,加一副碗筷。”
宋舒彦走进去,他已经看到傅嘉宁身上的那条裙子跟秦瑜的裙子是一个样子的,傅嘉宁的裙子接近膝盖,更短一些,显得娇俏可人。
“嘉宁,裙子很漂亮。”
“是一个姐姐设计的,我看着好看,就跟着做了一条。”被夸奖的傅嘉宁脸微微泛红,勾住傅太太地胳膊,“妈妈,等秦姐姐搬到隔壁来,我们和她一起去做衣服,她的奇思妙想真的很多。”
“好!”傅太太点了点小丫头的脑袋,“去跟爸爸说你舒彦哥哥来了,叫他下来。”
“哎!”
傅嘉宁接了母亲的令,上楼去找她爸。
“舒彦,在客厅略微坐坐。嘉树马上就到了。”
楼上傅嘉宁挽着傅老爷的胳膊下楼来,宋舒彦走到楼梯口:“傅伯伯。”
“舒彦,原本嘉树说你在武汉还要待几天,怎么就回来了?”
“上海这里事情也多,武汉那里该走的几家也都走过了。总体来说……”
宋舒彦跟在傅老爷身边说着他去武汉的心得:“希望,北伐成功之后,局势能够稳定下来。”
“是啊!”傅德卿长叹一声,“现在总是这样想的,只怕东山老虎吃人,西山老虎也吃人。未必就想着要好好发展,而是各有小九九。”
“这也是没办法。”
傅老爷和宋舒彦坐在沙发上讨论,门外汽车大灯的光线照耀,傅嘉宁走出去:“这下准是二哥回来了。”
“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傅太太无奈地看着傅嘉宁。
“哥哥懂事就好了。”傅嘉宁回嘴。
傅嘉宁跑出去,傅嘉树在停车,见边上宋舒彦的车:“你舒彦哥哥在!”
“在等你呢!”
傅嘉树从车里拿出两提糕点:“这是你秦姐姐在武汉买的糕点。给你的!”
傅嘉宁接过糕点往里走:“秦姐姐也从武汉回来了,那不是跟舒彦哥哥一艘轮船上回来的?不知道舒彦哥哥有没有碰上她。”
“你自己问你舒彦哥哥!”傅嘉树把车钥匙扔进进门的一个抽屉里,跟坐在沙发上的宋舒彦招呼,“舒彦兄。”
“嘉树,你也太卖力了。一家子都在等你吃晚饭。”
“总归得再看看,琢磨久了,兴许就能琢磨通了。”
傅太太走过来:“先别管这些了,准备吃晚饭。”
傅老爷站起来一起进餐厅,几个人一起落座,傅嘉宁问宋舒彦:“舒彦哥哥,你这次武汉回来的船上有没有看见过一位特别漂亮的小姐?”
“嗯?”宋舒彦抬头看她。
“她说的是秦瑜。”傅嘉树跟傅嘉宁说,“你秦姐姐本来就是去找你舒彦哥哥的。”
“啊?为什么呀?”傅嘉宁满脸惊讶。
“你秦姐姐找我来卖他们洋行代理的印花机。”
“秦姐姐是不是很漂亮?她马上要搬到我们隔壁的屋里了。”傅嘉宁看着傅嘉树,“我二哥把房子卖给姐姐,我就说他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到这里宋舒彦看向傅嘉树,他今天过来就是因为中午看见傅嘉树和秦瑜走得很近,难道两人已经在发展了?若是这样,好友已经先开始,他要是再追人家,多少有些不厚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和你秦姐姐就是朋友。人家马上搬过来了,你可别在她面前胡说八道。让人起不必要的误会。”
“哥,你不会都没跟人表白吧?像秦姐姐那么美,还那么有才的女子,你要是慢一步,指不定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到时候你恐怕追悔莫及。”
“好了,小姑娘家家的,倒是跟个媒婆似的成天操心这些。管好自己的事,该读书读书,该交朋友就交朋友,你哥哥的事不用你操心。”傅太太埋怨傅嘉宁。
傅嘉宁偷偷看了一眼宋舒彦,宋舒彦明显是看见她含羞带娇的眼神了,他却是在跟傅嘉树说话,傅嘉宁一下子落寞了起来,不再说话,低头吃东西。
吃过晚饭,傅嘉树带着宋舒彦上楼去他的书房。
傅嘉树让佣人泡茶过来,宋舒彦坐在傅嘉树平时阅读的三人沙发上,决定开门见山:“你对秦小姐是什么想法?”
傅嘉树坐下书桌后,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什么想法?”
宋舒彦拿出烟盒,他知道傅嘉树不抽烟,他给自己点了一支,抽了一口,吐出烟圈,半眯着眼问:“你就不想追她?”
傅嘉树坐在书桌后:“没想过,我挺佩服她的,一个姑娘家希望能用自己的本事在上海站稳脚跟。我很难得听到一位女士说这样的话,而且她也是在努力,她能获得史密斯夫人给她的这个职位,也是她有了准备才能抓住这个机缘。她是一个在眼界是思维上可以同步的朋友。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帮她实现她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