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想起他昨夜的蠢样儿就想笑,他居然还说仰头赏月,秦瑜问:“傅嘉树,你赏月仰头还闭着眼的?”
“秦瑜,你没完没了,是吧?”
“问题不是出在你仰头闭眼赏月,而是大清早找我锻炼,这个仇我记下了,就没完没了!”
傅嘉树侧过头不再理睬她。
呵!男人!还闹起脾气来了?秦瑜认真开车,进海东纱厂,在海东厂办公室门口停下车,坐在车里。
傅嘉树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外边儿了。
行了!行了!哄哄他算了,秦瑜推开车门下车,关门前跟他说:“知道了,不会说出你的傻事儿的。”
听见这话,这货立刻喜滋滋地下车,大长腿走到她面前:“别弄得太晚,早点儿回家。”
“晓得了。”
宋家父子和年老板也把整个新厂厂区给走了一遍,一路上边走边商量时间,此刻也刚刚回来。
宋舒彦见秦瑜眉眼带笑地挥手跟傅嘉树道别,赶忙加快了脚步走到秦瑜面前:“来了。”
“来了。”
秦瑜回答他的同时,见到了年老板,问宋舒彦,“年老板怎么在这里?”
“我父亲说二期厂房要提前建,所以请年老板来商量,到底大家都是宁波来的吗?”
秦瑜点头表示理解,跟宋舒彦说:“节省点时间,我们直接去车间?”
“嗯。”
秦瑜转头跟已经走过来的宋老爷打招呼:“伯伯,我跟舒彦兄先去车间了。”
“小瑜啊!你和舒彦先去车间,我让车子去接你伯母,等她过来,我们一起去吃番菜?”
秦瑜今天过来都是抽时间的,夜里她还想再仔细思考一下细节:“伯伯,晚饭咱们就食堂吃一点,否则太浪费时间了。还是改天吧?”
“你这孩子,这么多事,难道还能被一顿饭给耽搁了?饭的事我来安排。”宋老爷已经做了决定。
秦瑜转念,昨夜月儿挺圆,今天是农历四月十五,伯母初一十五吃斋,这老头不知道?让他去接:“好。我跟舒彦兄去了。”
“去吧!”
年老板见秦瑜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此刻心里再有气,权在她手上有什么办法?
他跟宋老爷说:“宋老弟,在宁波听弟妹说这个秦瑜是舒彦的前妻?”
老妻回来已经跟他解释过如何回答年太太了,这个说法他也认可,这样是最能保全颜面的办法。
宋老爷点头:“是啊!我们以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的孩子?我家这个小子,非说看小瑜就像看自家妹妹,没办法当老婆。俩孩子私下里协商了,把婚给离了。倒是让你老兄夫妇,替我们白担心了一场。”
年老板想起自己那日跟鲁老板和陈华平一起把宋家的这桩婚事,反过来倒过去说了几遍,已经把前因后果推理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候他想起自己跟鲁鸿达和陈华平说的话,鲁鸿达说是要找小报说出宋舒彦的蠢事。要是宋家知道这里也有自己的份儿?现在宋家的厂房已经是他最大的一笔生意了。
自己还得先撇清关系:“老弟,你这里的陈华平跑鲁老板那里去了。”
“哦?”宋老爷侧头,“他跟了我这么多年,只是做事不地道。赶走了,就赶走了!他去哪里,我倒是没什么所谓。”
“那日我去通富印染厂见到了陈华平,如今已经是通富的一个经理。话里听音,只怕是对你终究是心生不满。”
“被赶走的。难道还会对我满意?”宋老爷倒是无所谓,伸手请了年老板上二楼。
“他在那里大放厥词,说了很多令郎追求秦小姐时候的失态之处。”
宋老爷压根没当一回事:“他说的话,就能当真?我家舒彦,这点教养也是有的。再说了,要真是失态,你认为小瑜还能和他如此友好相处,俩孩子虽然不是夫妻,但是舒彦倒是比亲妹妹还疼小瑜,小瑜对这个哥哥也好,不必听他胡说。”
“是啊!是啊!他说的话不必当真。”
“一只秋后的蚂蚱罢了。”
两人坐在办公室喝茶。秦瑜跟宋舒彦在车间走,秦瑜发现几日不见,车间还是有非常大的改观。
“父亲坐镇,加上饭食好了,而且休息制度也实行了。你又提出了,多做多得,提高效率。很多岗位,短短时间内,现在一整天的量已经增加了三成。可以想想之前他们磨洋工有多厉害?”
秦瑜笑:“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无论什么时候,真金白银的激励是最有用的。”
秦瑜之前在一些岗位上,她就发现了那些岗位时间浪费非常多,工作效率低,很多员工确实出工不出力。她结合上辈子的一些激励措施,调动员工的积极性。
“但是他们明明可以在工作时间内,大部分人可以做完一班半的量,我为什么要给他们一点五倍的工资?我雇佣他们这么多时间,他们就应该完成那么多的量。”宋舒彦问秦瑜。
“这是一个好问题,但是你想想之前,你每天付这么多的钱,却只有那么一点的量,你的设备厂房,管理人员的配置是一样的,现在他们在同样的时间里做了更多的工作,在同样的固定成本下,你的单位成本就降低了。等大家都稳定之后,我们可以把这个一点五倍的量,固定下来,成为一班的定额,但是工人工资提高到一点二到一点三倍,实际上你的休假日也出来了,然后再鼓励工人提高效率。这个时候你会获得了两个竞争力。”
“一个是海东厂的薪资比同行要高,会吸引更多的工人,二是实际上我们生产每件产品的单位成本比同行低,这又是另外一个竞争力。”宋舒彦说。
“就是啊!”在管理上秦瑜还是很能跟宋舒彦达成一致的,她说:“一家薪水高,还可以读书识字,并且有休假日的公司,你说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倒是。”宋舒彦抬手看表,“走,我们去食堂看看。”
“食堂?”
宋舒彦带着小骄傲:“有个小小的改变。”
秦瑜跟着宋舒彦往食堂走,看见食堂门口贴出了标有注音字母的汉字“今日菜单”。
“红烧鲫鱼、肉末豆腐、老黄瓜汤”
秦瑜带着惊喜看向宋舒彦:“这是?”
“跟我来。”宋舒彦带着秦瑜进食堂,此刻工人都在打菜吃饭,他们往食堂后方走。
秦瑜见食堂后方已经刷了一块大黑板,黑板上头一个个斗大的字,也标了注音字母“每个礼拜认二十个字,一年就能读报纸。”
这一行字下面写了二十个常见字。
“不是已经开始让先生来教书了吗?我就想着,怎么能让他们多一点,快一点识字,就想了这个办法。食堂这里住宿舍的要三餐,上下班的两餐,都要来吃。所以我让人标注了注音字母,让大家能看能学。每个礼拜换二十个字。”宋舒彦看着秦瑜,好像是要等待表扬的孩子。
秦瑜点头:“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有没有测试?”
“有。”宋舒彦说,“周六中午和晚上一顿饭,有人愿意来认出这二十个字,就能多拿一个白煮蛋。”
这倒是个十分接地气,却又有效的办法。
“而且工人也知道,这是为了他们自己好。这个周六,拿走了一箩筐的鸡蛋。”
秦瑜也没法子不表扬:“真的是个好办法。”
“我想着钱花下去了,真要见效果。”宋舒彦和秦瑜并肩走出食堂,“不管海东能不能受益,教育能给个人带来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就当做善事吧?”
纺织厂女工多过于男工,能让这么多女工受益,秦瑜慨叹:“这真是很难得了!”
宋舒彦低头笑:“难得什么?你不会以为只有傅家才捐钱办学校?我们家在老家和上海也开了两家学堂。”
他误解了?秦瑜没往男女上辩解,她和宋舒彦男女上的思想是达不成统一的,说:“是我说错了。两位伯伯在大义上都一样。”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饭了。”
两人一起回办公室,走过宋老爷的办公室,见年老板和他的下属还没离开,难不成这位要跟他们一起去吃饭?
宋老爷走出来:“小瑜,你进来一下。”
秦瑜有些头疼,那天她当场说那些话,就是为了避免年老板到时候借着同乡的名义来找两位伯伯,劝她一笑泯恩仇。
她进去,宋老爷跟秦瑜说:“小瑜坐。”
秦瑜坐下,宋老爷说:“小瑜啊!整个事情肯定是年老板的错。你那天去他的舞会闹,也是因为胡四在报章上胡说八道,所以才要去跟她澄清。而年老板被何强怂恿,回咱们老家在我面前说那些不二不三的话,也是他的错。现在他知道错了!你不是我儿媳了,我现在还是把你当女儿,可以算是半个宁波人。咱们甬商有互相扶持,互相提携的传统,你看,是不是能放他一马?”
年老板站起来鞠躬拱手:“秦经理,都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刚刚你伯父跟我说了你的本事,我这厢给你赔礼道歉了。指望你能看在宁波同乡的份儿上,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