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连巧珍吩咐赵掌柜雇来两辆马车,她带着香莲、赵掌柜等四个下人,沿着河岸,往新和县下游而去。
也就是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前面隐隐绰绰便能看到不少人在忙碌着。
等他们赶到近前,发现已经有人在做连巧珍想做的事情了。
这里很大一片地方,都是没什么人的旷野,如今却分了好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人来来回回的忙碌着。
连巧珍下了马车,目光巡视过去,那分开的一片片区域,果然就堆放着一些浸了水的货物。
再看来回忙碌的人们,一个个神色麻木,都在整理晾晒打捞上来的各色物件。
之所以分成几个区域,应该是不同船主和货主各自圈出来的地方,放置自家货物的。
再看河面上,也有不少人撑着木筏或者小船,往上拽着绳子或者渔网。不时的,还能看到有人冒出头来,之后再潜下去。
连巧珍放下心来,的确有人在打捞落水物品。
上一世,据说有船家眼看着这一趟赔的血本无归,说不得还得背上还不完的债。正好货主在洪峰中丧生,船家便起了心思,把打捞上来的物品用低价变卖一空,和船工们分了分,各自逃生去了。
连巧珍便是来买这些东西的。
外围的不远处,也是停了两辆马车。只不过,人家这两辆马车看起来比连巧珍他们雇来的排场多了。马匹高大强壮,车厢精致讲究。
一个三十岁左右,中等个头、身形微胖的男子,带着几个小厮仆从,正在几个区域之间转着。
这男子明显就是富贵之家出身,身上穿的靛蓝色袍服,看着就是上好的锦缎料子。冠帽上嵌着一块温润的青玉,粗粗的腰带上也悬了一枚玉佩,脚上的厚底黑绸靴子绣着金色云纹。
看起来,这位富豪样子的人应该是路过此地,看到这情形,也是想捡个便宜
若连巧珍手中银子充足,这时候估计要焦虑了,担心有人搅局、抢她看好的货。
但现在,她手中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多两银子,只能买些不太贵的物品,而且还买不了多少。
对于现在这么大的场面,三百两银子着实算不得什么。
她带着赵掌柜等四个人,也是在各个区域间走着看着。大件物品不好带、也不好出手,不是她的目标。
她看的都是小件,容易带,又不是很贵。
就这样看着,就和那蓝袍男子遇在一个摊子前。
这时的连巧珍,正在看几只青花竹石纹平口梅瓶。
这梅瓶器型小,高差不多有六寸。瓶上的青花画纹精制,瓷胎细腻,算是上等瓷器了。
而且梅瓶的数量也合适,看着是摆出来几只,但后面有几个湿淋淋的木箱,里面似乎塞着稻草,应该也装着瓷器。
木箱的尺寸,没准儿就是放着这种梅瓶。
重要的是,这里的船主并未用不悦的目光看她。
那些打捞货物止损的,没打算跑路的人,遇到发洪水,本就心情要崩溃。再看到有人想过来瞅便宜,眼神那能好吗?
但这里,看起来主事的船主不动声色,但照料这处事务的几个船工,他们那有些仓皇的眼中,却有一丝期盼的神色。
就在连巧珍打算问船主,这梅瓶要不要出手时,那个蓝袍男子带着两个小厮溜达过来了。
连巧珍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往一旁让了让,转去看这里的其他货物。
她的视线在货物堆里巡视着,还给她看到又一个适合的物品。
一个船工正打开浸过水的木箱,从里面拿出一方一方的徽砚。
这种砚台石料坚实、细腻润滑,起墨快,研出的墨汁细滑。每方售价少则五十两银子,若名家制作、雕刻精美,卖上三五百两银子也是有的。
[679.第675章 想起来了]
连巧珍看了看眼前这些砚台,制作打磨算得上细腻,却没有太精美的雕刻。可以说实用性很好,观赏性稍差。
不过,只看这打磨的细腻程度,卖个五六十两银子、甚至更多点,应该没问题。
连巧珍暗暗算计着自己带着的银票。
这砚台好好讲一讲价钱,船主又急于出手,十到十五两银子应该能拿下。
梅瓶的话,一对差不多也就是这个价钱。
徽砚十方,梅瓶十对,若三百两银子能入手,少少的也能卖八九百两。
那边的蓝袍男子,则是看好了几个牙雕的插屏,直接就问船主卖不卖。
之后,两人就插屏的价格,在一旁低语、附加不间断的手势,看起来就是在讨价还价。
没用多少时间,两边一手钱一手货,眼见得就是成交了。男子果然就是来瞅便宜的,一下要了五套牙雕插屏。
船主大概觉着这个男子是个大主顾,便又拿出几个牙雕摆件。
蓝袍男子很中意的样子,两人又是一番你来我往,又是低语又是眉眼官司的,最后成交了六个摆件。
接着,这人又塞给船主两张不知多大面额的银票,买了两个青釉云纹大缸。
这边生意算是做成了,船主指派了两个船工,又是稻草又是草绳木箱的,给那蓝袍男子打包。
他自己则转到连巧珍这边,不是很热络的问道:“这位娘子在我这儿看了好半天,不知看好了哪样?”
连巧珍瞄了一眼另一边,见那蓝袍男子并未注意这里,这才指着砚台,问道:“我看这砚台不错……嗯,不过我出门时没带多少银子,不知你这砚台贵不贵?”
船主挑了挑眉,这是个砍价的高手吧,一开口便说她没带多少银子,意思就是不打算给高价呗。
“这个价,最低了。”船主低声说道,同时比了个手势。
六十两?连巧珍摇了摇头:“若是这样,我怕是买不起。”
船主笑了笑,说道:“娘子怕是不知道徽砚的行情,就我这样的砚台,拿到笔墨铺子里,怎么也能卖一百两银子。”
连巧珍继续摇头:“那也不行。您这个价钱,我怕是真买不起的。我再去别家看看有没有其它合适的物品。”
连巧珍抬脚就要离开的样子,船主也没挽留的意思,却是那边的蓝袍男子说道:“这位掌柜,你给的价钱也太不实诚了。这种砚台,笔墨铺子里能卖五十两银子就不错了。”
连巧珍没想到那人能替她说话,她看过去,稍点了一下头,以示谢意。
那船主却是不答应了,梗着脖子反驳道:“这位贵人,您可不能这么说,我这是徽砚。就算不是顶级,但也不能五十两啊。就冲着这石料和手工,怎么也得八十、九十两银子。”
然后,他冲着连巧珍说道:“这位娘子,你若诚心买,我便实心给你个半价,你给四十五两银子拿走好了。
“我这砚台,就算铺子里卖不了一百两,八九十两却是有的。”
连巧珍继续摇头,说道:“我买它不是拿回去自己用,我打算在您这里拿个差价,卖去别处赚点家用。
“四十五两银子入手,加上车马劳顿,实在没多少赚头。还是算了吧。”
“怎么可能没赚头……”船主渐渐开始松口。
连巧珍砍价的手段高超,几个来回便把价钱压到了十五两。
船主哭丧着脸:“这位娘子,你这根本就不诚心啊。这样的价钱,我们亏死了。”
连巧珍却不为所动:“掌柜的,这地方荒郊僻野,很少有人往来。您这货物能出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船主也真是没办法了,狠狠咬了咬牙:“那行吧,你要几方?我让人给你包起来。”
“十方吧。”连巧珍说道,她不是正经贩货的,再多不好出手、也不安全。
船主暗叹一声,这女子拿准了他急于出手这些东西,硬是给了这么低的价钱。十方徽砚一百五十两银子,算起来真是血亏。
但现在能出手才是真的,他就算把这砚台每个卖五十两,若只卖一方,于他来说,其实更不划算。
那蓝袍男子一旁从头看到尾,面色接连变化。
看这船主的表情,砚台的价钱一定压得很低。这妇人,难怪只凭她一个妇道人家,就敢在庆州开酒楼,果然是有点本事的。
“这位娘子还看点别的吗?”船主问道,他刚才看到连巧珍一直盯着那几个梅瓶的。
连巧珍看似想了想,问道:“不知那几个小梅瓶怎么卖?”
船主不打算再费口舌了,很直接的说道:“这位娘子你给个实诚价。”
连巧珍做了个十五的手势:“一对这个数,一口价,您看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