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成起身迎客,同时对门外说道:“快快请高四老爷。”
刚坐下没多会儿的众人又全部站起,只有秦睿还稳坐主位。
堂屋的门推开,星辉领着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的中年人进门。
中年目光在屋里众人身上扫过,看到秦睿时心里便有了底,疾走两步,躬身行礼道:“在下高荣熹,见过秦先生。”
秦睿站起,跨前一步扶住高荣熹,说道:“高兄客气了,睿一介布衣,且家世单薄,着实当不得高兄如此厚待。”
这位高荣熹是高家这一代掌管庶务之人,出来行走很有面子的。若秦睿没有现在的准大儒身份,和高荣熹真的没法比。
高荣熹是个场面人,当下顺着秦睿的手势直起身,却再次拱手,笑道:“早就听闻先生归乡之后心志淡薄,每日只在研读诗书上下功夫,果然就有了今日成就。
“秦先生乃厚积薄发之典范。”
袁冬初一旁听着,咋舌不已。
高家不愧是津州数得上的大家族。听听人家这寒暄之词,句句都能说到人心坎里。
再瞄一眼秦睿,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位老爷子返乡之后,真的每日在采菊东篱下的日子里悠然读书吗?
等过年的时候见到秦向儒,可以假装不经意的问问真实情况。不为别的,只是通过秦睿,衡量一下当今大儒的层次有多高。
毕竟,秦睿在京城呆了好几个月,在各种应酬中人设没崩,说明京城那些有名望的人水平应该比不上秦睿,最次也是和秦睿等同。
高荣熹和秦睿寒暄过后,便很有礼貌的转向顾天成等人,面上带着询问的神情看向秦睿:“这几位是……”
秦睿笑着介绍:“这位最年轻的,是诚运大当家顾天成。怎么样?算不算后生可畏?”
刚才高荣熹进门时,只是扫了眼屋里的人,主要目的是确定哪位是秦大儒,并未认真打量屋里的他们。
这时听了秦睿的着重介绍,再看顾天成时,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位……”
他狐疑的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当日新皇的大军攻陷津州,他作为津州大族的门面人物,出面做过筹军事宜。
所以,他见过顾林。
高荣熹心下狐疑,看了看顾天成,再看看秦睿。
他觉着,秦睿到达津州之后,第一时间就来到投递行,而且和投递行的人很熟悉的样子,怕是别有隐情吧?
只不过,既然是隐情,那就有不公开的原因,他当然也不能揭破。
高荣熹一点儿没把顾天成当晚辈对待,郑重拱手道:“原来是顾当家,久仰久仰。”
顾天成连忙还礼,刚才看这位那犹豫不决的神色,真担心他会问出顾林的名字。
这屋里,诚运的几个兄弟分别来自好几个地方。
这若是被他问出他和顾林的关系,别说他承不承认,起码他和顾林长得像这事儿,就能河道上就能演绎出各种版本。
顾林自己都没公开承认他们母子的身份,却让各种不相干的人做各种猜测,他和他娘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好在高荣熹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很省心呢。
嗯,这是好事。
津州又多了个明事理的大家族。
接下来,秦睿介绍的便是袁冬初了。
高荣熹很惊讶的冲着袁冬初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虽然介绍之前他便有猜测,但真正确定时,依然有那种出乎意料之外的感觉。
他一个活了半辈子的人,实在没立场和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寒暄客套,所以并未多言。
但内心里,他对这女孩子还是多了分探究。
这位可不是一般人,就是这么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孩子,筹划、掌管了偌大的投递行,扩充迅速、而且发展稳定。
别说一个年轻女子,就是弄来十几、二十几个资深管事,这事儿也做不下来。
还有,听说文家那个以才情闻名的文三小姐,在庆州时,便是在这个姑娘身上吃了大亏。
据说这姑娘还做了首小诗,那诗他看过,浅显易懂,短短一首五言绝句,在浅白的遣词着中,道尽了养蚕人的辛酸。
知道这事儿的府邸不多,就是不多的这些人,几乎没人相信一个女孩子能写出那样的诗句。
开玩笑,那首诗的确浅显易懂,差点儿就是大白话了。但这是作诗,用最容易看懂的二十个字,便尽情抒发出心中的辛酸凄凉,非常难!
[588.第584章 打工的学子]
很多人的想法就是,诚运袁冬初一个没正式读书的贫家女孩子,断然写不出那样的诗句。
唯一的可能,那首诗说不定是她从什么地方偶然得来的。
虽然这个想法完全就是事实,但得来诗句的地方实在太过玄幻,不是人类意识能够探寻的。或者也可以说,不是古代和袁冬初生长的那个时代的人类能够探寻出真相的。
但随后发生的事,这些人却无法再坚持自己的看法。
因为,就在投递行的那张招工告示中,又出现了一个堪称绝句的对联。
谁家招工告示不都是写招几个人,招多大年纪的?唯有诚运招工,洋洋洒洒的写了那许多的大道理。
重要的是,人家的道理讲的很多人都认可。尤其开头的那副惊世对联,差不多能俯视这世上绝大多数读书人了。
另外,充当投递小哥的半大小子们认字的纸片,上面的小故事,每一个都颇有内涵。
若只有一首“蚕妇”,人们还可以猜测,没准儿是那姑娘走运,偶然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但接二连三发生同样的事,那就不是走运能够解释的。
所以,只能是这姓袁的姑娘有天分。
如此有天分的人,居然只是一个年方二八的贫家女孩……
处于礼貌,高荣熹没再多看袁冬初,但心中却暗道可惜。
接下来,顾天成又介绍刘三虎和周山等人。
这些人,一个个或彪悍、或锋利、还有普遍带着的不羁气质,也是让高荣熹好一番感叹。
再看顾天成时,更加不敢怠慢。
无论这个年轻人是否和顾林有关,单凭他手下这一票人,就能判断出,这不是个好相与的。
相互介绍完毕,众人再次谦让着坐下,重新上了茶,高荣熹道明来意:“在下得到兄长来信,让我在本家宅子好生整理出一个院落,等待秦先生到来。
“在下翘首以盼,每日让人在入津的路上等候,却听说先生来了投递行,这才来此相请。”
“这样啊,”秦睿略带歉疚的说道,“我已经派人去了府上告知,想来和高兄错过了。”
随后解释:“我与天成几人乃是故交,他们的投递行在津州才开张,我路过此地,怎么也得过来看看投递行的经营状况。麻烦高兄还跑了一趟,真是抱歉了。”
“先生说哪里话?是在下安排不周。”高荣熹说道,同时对顾天成身份的猜测更坚定了几分。
就算是同乡,顾天成和秦睿在年龄、身份上都有着差距。大儒和这么一票各种类型的年轻人有旧,顾天成的身份一定得有所不同才行啊。
投递行这边已经开始准备晚饭,顾天成忙插话:“秦先生远道而来,我们这边已经准备了便饭,先生怎么也得吃了饭再去贵府落脚。”
接着,他又盛情邀请高荣熹:“我们兄弟出身贫寒,所备也都是家常饭食。若四老爷得空,不如和秦先生一并在敝处用了晚饭再走如何?”
高荣熹本就想着怎样和顾天成多些联系,听到这话,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拱手:“那就叨扰了。”
一起留下来吃饭这事儿算是定下来了,周山见这里没他们什么事,告罪一声便退了出去。
袁冬初一个女孩子,当然也跟着走了。
他们前脚刚出去,星辉便进来,颇有些为难的禀报:“咱们招来的那些学子……他们想给秦先生见礼。”
“这个……”顾天成看向秦睿,他倒是把这个茬忘了,只想着这把自家几个兄弟都带来,表示一下对秦睿到来的隆重,却忘了投递行还有几个最基层的读书人。
对于家境贫寒,身份寻常的学子来说,能和当代大儒见上一面、同处一室,那是怎样的殊荣啊!
秦睿这一趟来,就是给顾天成和袁冬初捧场的。
投递行招了有志于科考的学子打工,而这些学子在投递行见到了名震一时的大儒,恐怕其他自恃身份的学子会极度羡慕。
同时,投递行在各学子心里的地位、甚至在一些读书人心中的地位,也会有所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