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袁家这女子,凭着她偶然悟出来的字符读音做条件,生生限定了典籍的撰写人。
好好一个机会,若落在她家哲文身上,这种大家身份,至少能多延续二十余年。
做出一部惊世典籍的大儒,和大儒的儿子,身份可谓天差地别。如此机会,被一个女子否定了。
若论这个,王夫人挺不待见这袁姓女子的。
怎奈自家老爷郑重叮嘱,而这部典籍终究还是落在自家,这份面子情,她不得不给。
此时的王夫人,正在和本家几个妯娌闲话。
听着丫鬟禀报:袁姑娘到了。便和在做客人致歉一声,站了起来。
在座大多是秦家本家的女眷,零星几个做的较远的,是邻里的婶子大妈。
秦睿碍于他前朝官员的身份,并未相邀很多当地乡绅大族。
人家有心,听到动静自然会前来贺喜。如果依然像八年前那样提着小心,生怕招来祸事。秦家相请,反倒让人家为难。
所以,秦家这幢喜事并未有太多宾客。
在这不多的女眷中间,王夫人有着超然的身份。不说家世,就是人家举手投足之间的那份富贵雍容,绝不是乡野富户女眷能比的。
所以,她这一起身,立即惹得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哪儿来的袁姑娘?居然让这位傲气犹在的当家主母起身相迎。
随着客厅珠帘往两侧分开,众人眼前一亮:好清爽的姑娘。
只见来人身材窈窕,穿一身浅紫色衣裙,姑娘家常见的垂环髻,只簪着两只紫色珠花,配着一身紫色细布衣裙,即亮眼、又能看出她家世的寻常。
身后跟着一个很寻常的、粗手粗脚的妇人。这位姑娘进门之后,还特意回身,关照这个妇人一声什么。
很显然,这姑娘心性很好。并未刻意装扮自己的富贵,对自己的身份和明显临时找来陪伴的妇人的身份,都很淡然、很从容。
女眷们再次对视。
哪来这么个姑娘,看穿戴,不像富贵之家出身。
但那神情,又绝不是小家小户能养出来的。
袁冬初进得门来,随着丫鬟禀报,她便看见厅中主位站起一个中年妇人,面容秀美,姿态雍容。
估计就是秦睿的夫人了。
袁冬初随着丫鬟的引领,上前几步行礼。
袁冬初是客人,却也是晚辈,口称夫人,又说了贺喜的话。
王夫人端详着面前女子,也是一番诧异。
没想到如此小镇的船工之家,竟能养育出这样的孩子,着实稀罕。
难怪能参悟那样复杂、且无丝毫头绪的符号。只是,这姑娘心机太多,生生让秦家荣光少延续好多年。
王夫人扶住袁冬初,又是一番客气称赞,才回身介绍在座的女眷。
诚运的啊?
对,就是那个做信局的。
听说主要做的是河运行,和别家合作的信局。
知道,听说合作那家才厉害,是鸿江船厂的东家……
大家相互交流着,不但看向袁冬初的视线深沉起来,对王夫人也多了些探究。
虽然秦睿随着前朝的倾覆,落寞回乡,但秦家老宅的人却不敢有丝毫小瞧。
可以说,秦睿一家在秦家一族,依然有着超然的地位。
就是这么超然的王夫人,却如此礼遇这个姑娘,看来名为诚运的河运行和信局,真的有大前途了。
秦家前院,也迎来了诚运的客人。
顾天成作为贺喜宾客,身穿天青色湖绸长袍,同色暗纹腰带,悬着两条同色丝线精心编织的丝绦,脚踩黑色青布靴,显得很是干练。
他的身后,是同样衣着簇新的周山、小满等几个兄弟。
[138.第137章 很能把握机会]
顾天成几个人手提礼盒,乐呵呵的就上门了。
秦府门前负责迎客的是秦家管家,还有秦睿的同宗兄弟人称五老爷的。
这几位给喜事撑门面的个个喜笑颜开,那笑容绝对发自内心。看起来,起码这几位,就并不在意门前宾客的零落。
听说是诚运的顾天成来了,和袁冬初一样的待遇,立即被热情接待,一迭声的往院里请。
管家亲自出面,带顾天成几人一路前行。
从外看,秦家这桩亲事场面不大,但看府里气氛却好的很。做事的下人和请来帮忙的,个个面带笑容、脚步轻快。
府里铺陈颇有办喜事的气氛,红绸、红纸、大红喜字随处可见。不过,也就是这么多了,有喜庆气氛,但并不铺张。
内外差别,让顾天成一边走、一边也多打量秦府几眼。
进到大厅,主位上的秦睿也是站起身,象征性的迎了迎。
之后便是见礼,介绍厅内其他宾客。
秦睿找袁冬初谈注音符号的时候,顾天成不在牧良镇,这还是他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对于秦睿如此郑重对待顾天成,在场众人的心思和后院女眷们差不多,都是猜测秦家老爷看出诚运投递的前景非常,是在刻意交好这个后辈。
却不知秦睿如此对待顾天成和袁冬初,虽然是为了秦家的将来,但主要原因却不是人们猜想的那样。
秦睿惦记的是他给出去的三个承诺。
他只希望顾天成、袁冬初和秦家保持最好的关系,把秦家当半个自家人。在他们遇到困难,需要动用三个承诺时,能念着半个自家人的情分,能够手软一些。
其次的原因,才是诚运的将来。依照顾天成和袁冬初展示出的才干,极有可能经营出另一番天地。和他两家交好,有益无害。
这里面的最关键还得是秦向儒,但秦家其他人也不能落后。
作为新郎官儿的秦向儒这时正在迎亲的路上,陪顾天成几人说话的,就是秦向贤了。
秦向贤很罕见的、没因为陪一个扛活儿出身的人不甘愿,心情也是极好,饶有兴致的和顾天成聊起了河上行走的见闻。
厅中其他人也是各自谈笑,下人们不时进出,给宾客们添茶、添点心果品。陆续还有贺喜的客人到来,又是一番迎接、介绍、寒暄。
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气氛中,一声通禀分外洪亮:“知县大人到——”
随着拉长音调的禀报响起、再落下,其乐融融的厅堂中,有了一瞬间的鸦雀无声。
在座人等面面相觑:
知县大人?
是易水县的知县曹璋曹大人吗?
易水县距离延浦镇有一截路的,曹大人赶这么远路,居然来参加秦家庶长子的婚宴?
这是怎么回事?
秦老爷是前朝罪臣,不被追责、能顺利返乡已经是大幸事,想让当地官员上待,却是绝无可能。
渐渐的,厅堂中想起低低地议论声。
秦睿返乡之后也曾办过喜事。
五年前,秦睿嫡长女出嫁,那才叫门庭冷落,看着都觉心酸。
如今新朝建立已经八年,虽然前朝什么的不那么敏感。但秦家这次喜事,依然没什么重要人物到场。
不说其它,单就是延浦镇的张大户,连派个下人打声招呼的面子都没有。
可是,忽然间,知县大人就到了。
这是干嘛来了?
想的少的还在惊讶,想的多的,已经开始坐立不安。
再看秦睿,神色镇定,面带由衷的微笑站起,口中说着:“原来是曹大人到了啊。”
随即,招呼了儿子和几个本家,哗啦啦的,一起往外走去。
他这态度,让在场宾客大为心安。
看起来,知县大人到访在秦老爷的意料之中。
而他能如此从容、喜上眉梢的迎出去,不可能是知县大人问责、问罪,很可能就是单纯的贺喜。
这是好事啊。
秦家前朝罪臣的身份,莫不是有转机了?
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大家的反应当然也是不同。
随着秦家父子和秦氏一干人等起身出迎,在场众人也都纷纷站起,迎了出去。
顾天成几个是反应最慢的,走在了最后。
周山扯了扯顾天成,低声问道:“怎么个意思?当朝的官老爷,也来秦家贺喜?”
刘启文、潘再水和周山等人,虽出身底层,但在码头上来往,若是有心,总能多些见识。
再加上他们跟了顾天成之后,有了不一样的目标,目光自然能看的远些。一些平民百姓不怎么在意的事情,在他们这里,就会在脑袋里多转几个弯儿。
这时,就看出了不寻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