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人爱说话，等衙役离开后道：“这银子说实话，可真不好赚。那荆离，赤手空拳能打死老虎，各位小爷千万悠着点，犯不着为了这点银子折进去。”
从侍卫和村民的攀谈之中，明九娘在心里默默地勾勒出事情的大概轮廓。
荆离其人，原本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
他的父亲就是当地有名的猎户，所以荆离从小跟着父亲打猎，也练就了一身好本领。
结果荆离十二岁那年，父亲染了一场重病，散尽家中积蓄，还是撒手人寰。
荆离的母亲想要改嫁，可是十二岁的荆离，很快就要到成亲的年纪，到时候还得出钱给他成亲，所以没有男人愿意接手。
荆离的母亲就和他商量，让他留下……
谁也不知道，当年十二岁的荆离，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答应的。
荆离的母亲很高兴地出嫁了，嫁给了当年喜欢的男人。
——她喜欢读书人，不喜欢蛮汉。
可是她喜欢的人中了秀才，攀上了县上的富户，入赘去了。
后来秀才娘子难产死了，荆离的母亲也没了男人，听秀才托媒人上门提亲，高兴坏了，于是儿子都不要了，高高兴兴地去做她的秀才娘子去了。
荆离自己生活。
然而秀才根本就不是过日子的人。
他一身穷命，却得了富贵病，花钱散漫。
他娶荆离的母亲，也是觉得荆家富裕，肯定还有不少银子。
没想到，荆离的母亲根本没有几两银子。
时间一长，见榨不出油水，秀才就翻了脸，动辄打骂。
荆离的母亲实在是被“秀才娘子”这四个字糊住了脑子，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荆离仅剩的祖屋上。
荆离当时沉默以对。
荆离的母亲把这种沉默当成默认，找了中人写契约，收了人家定金。
而当晚，荆离一把火烧掉了祖屋，离家而去，村里人再也没有见过他。
直到去年，已经二十多岁的荆离回到村里。
他母亲早就和秀才过不下去，又嫁到了很远的地方。
被大火燃尽的祖屋，已经是青草及腰。
荆离沉默地拿着一把镰刀，把祖屋的宅基地清理出来。
他也不请人，自己一点点地盖了两间茅草屋出来，在冬天来临的时候住了进去。
村里人都怀疑，他是在外面混不下去，无处落脚，这才回来。
二十几岁的荆离，已经是身高八尺，肌肉健硕的汉子，令人望而生畏。
他又不苟言笑，什么时候都板着一张脸，生人勿近，所以村里人更是忌惮几分。
不过荆离似乎与世无争，和村里人并没有多少交集。
他去打猎，去镇上卖猎物，换来日常所需，日子过得看起来还不错。
第2333章 番外之萧铁策vs明九娘（三）
村里关于荆离的传言很多。
比如他曾落草为寇，现在不做土匪了。
再比如，他投军立功，在京城里做了大官，还有人说亲眼看到他身披铠甲的样子，只是现在得罪了京城里的官员，被撵回了家里。
……
总之，传言很多，但是都没有被证实。
这些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回乡之后，惹上了麻烦。
他亲娘嫁给秀才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过得十分困难。
秀才榨干了她娘身上的所有财物，心生厌倦，非打即骂。
可是即便如此，两人也磕磕绊绊过了这么多年。
不是秀才不喜新厌旧，而是村里人都看透了秀才是个软饭硬吃又没良心的，所以没有女人愿意跟着他。
秀才又需要个女人伺候她，所以一边打着一边将就过活。
这种打打闹闹的平衡，等到荆离回乡就被打破了。
秀才逼着自己娘子去找荆离：“那是你亲生儿子，怎么他不该养你吗？去要银子！”
女人竟然真的去了。
荆离对她置之不理。
无论女人怎么苦苦哀求，他心硬如铁。
要说他没钱，肯定没人信，毕竟只要进山就不空手的人，每天去镇上卖猎物得多少银子，大家都心里有数。
可是荆离就是不给，一个子也没有。
女人要不来银子，秀才也不要脸了，带着女人上门要钱。
秀才自认为长了一张舌灿莲花的嘴，之乎者也，咬文嚼字地把荆离喷了一顿。
结果呢？
荆离一言不发，拎着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人给扔了出去。
秀才在地上滚了几下，哎呦呦地喊着起不来。
女人上前扶他，却挨了一巴掌。
秀才简直都要气疯了。
荆离却对两人闹剧熟视无睹，转身进去把门关上。
很快，屋里传来了烤肉的香气。
秀才吸了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他并没有死心，他还得想办法。
秀才确实也想出了办法，不过真是十分恶心人的法子。
——他强迫女人去招揽村里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甚至流浪汉。
三五个子就可以。
村里很快传出了风言风语。
荆离有没有生气，没人知道。
但是他没管，却是真的。
然后某一日，邻居突然发现，秀才一家都被杀了。
荆离则不知所踪。
于是杀人这顶帽子，自然而然地扣到了荆离的头上。
现在明九娘他们偶遇的，就是衙门准备抓捕荆离。
明九娘小声地对萧铁策道：“你觉得会是荆离做的吗？”
萧铁策道：“难说。”
明九娘：“……你这人怎么那么没意思，跟我还藏着掖着。难道你说错了，我还能怪你不成？别含糊其辞的，就说是，还是不是！”
跟她端着，哼！
萧铁策：“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明九娘道，“他之前都没有理，现在也不会搭理我觉得。”
以众人口中描述的荆离的能力，想要杀了秀才一家，早就动手了。
而他显然也是个有定力的人，不应该为这点事情就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很感兴趣？”萧铁策问。
明九娘点点头，“也不知道这里谁主政，说不定就是个糊涂官。”
“你感兴趣，我们就留下住几天。”萧铁策道。
他们这一行，并没有什么目的地，走到哪里算哪里。
明九娘高兴就好。
第2334章 番外之萧铁策vs明九娘（四）
明九娘：这么草率的吗？
但是好像他们这一行，确实也漫无目的。
“要不，就留下住几天？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这边风景的。”明九娘道。
她是不会承认，她留下只是为了吃瓜。
她对这个荆离，有些好奇。
一行人留在了村里。
萧铁策和明九娘还好说，说是要来附近寻亲，暂时落脚。
但是侍卫们本来说是送姑娘的镖队，现在要留下，找了个理由说是京城那边有变故，所以得等着雇主的下一步消息再行动。
总之，他们在这个叫一碗水的村里停下了。
一碗水的名字来源于村里的泉眼，一湾水，基本比一碗水多不了多少，但是泉水甘甜，用来煮茶是极好的。
这是明九娘住了几天后亲自品尝后得出的结论。
他们租住了村里一处再普通不过的二进小院，侍卫们则分散在左邻右舍和不远处。
萧铁策和明九娘，相当于独门独院过日子，除了没有孩子，感觉回到了当年辽东时候，都觉得很满意。
明九娘会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裳，和村里的女人们一起聊天。
但是萧铁策和村里的男人们不太一样，虽然他也能融入他们的闲聊，但是用村里人的话说，他不像个男人。
身高八尺，身材魁梧的他，自然不可能是不阳刚。
村里人觉得他不像男人，是因为他对明九娘太好了。
——村里就没有男人会帮女人晾衣裳，他们帮忙拉根晾衣裳已经是很体贴了。
村里没有人会在女人洗衣裳的时候也不放心地跟着，就在旁边沉默等待。
村里也没有人会每次出门，都给女人带那么多东西回来。
明九娘每每都用这个打趣他。
自然每次换来的，也是萧铁策身体力行地对自己男人身份的证明。
“好了，别闹了。”明九娘笑着推开身上的萧铁策，“黏腻腻的，想洗澡。”
“我去烧水，你先消消汗。”
萧铁策把锅里添了水，又在锅底架好了熊熊燃烧的柴火，才重新进屋。
等水开的功夫，明九娘问：“荆离的事情，你不是让人打听了吗？有消息了没有？”
她说的是荆离做“大官”那种可能性。
如果真是那样，萧铁策就算记不住，也总有官员的记录可查。
萧铁策道：“没有，他没有入朝为官。”
明九娘：“那也正常。村里人就是喜欢捕风捉影，夸大其词。”
出人头地的概率，和中彩票差不多。
大部分人，其实还是普通人。
就算他离开了村里，大概率也还是一般人，只是距离让人遐想罢了。
“案子有头绪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