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留她这件事情，只能交给大哥了。
晔儿晚上很晚才来，彼时仲灵正坐在屋檐上吹埙。
她在等他。
晔儿在她旁边坐下，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酒壶，在月光之下白玉般的酒壶发出清凌凌的光。
他从袖中掏出两个白玉杯，先斟满一杯酒递给仲灵：“别吹了，喝口酒暖暖身子。”
仲灵放下埙，接过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桂花酒？”
“嗯。”晔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放到鼻下轻嗅，“这是去年桂花开的时候我娘做的。我娘说，当年的新桂花酒不如陈酿香，特意让人给我带的。”
仲灵把酒一饮而尽，空酒杯递到晔儿面前。
晔儿又替她斟满酒，道：“去哪里想好了吗？”
“没有，想到处去看看。”仲灵淡淡道，披着一身清冷月光，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
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家？
走走停停，随心所至，既不依附，也不为人所影响。
“好。”
他果然没有挽留。
昏迷不醒的时候，那所有的事情就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梦醒时分，尘归尘土归土。
仲灵不想承认失落，可是还是有些难以自控。
她放下酒杯，拿起埙来，刚凑到嘴边就听晔儿道：“我在京城等你回家。”
仲灵愣住，不由看向他。
回家？她有家可回吗？
“仲灵，你似乎忘了，”晔儿轻笑，眼神温柔而坚定，如揉碎了这漫天的星光，却比星光更加璀璨，他说，“你已经嫁给了我，是我唯一的妻。”
这一瞬间，仲灵听见初夏雪山融化，雪水奔流而下，浩浩汤汤。
她别过头去，垂眸——月光刺痛了她的眼。
“你对所有的女子都这么好吗？”她听见自己不受控制的声音。
“世情苛责女子，委实不易。然而你不一样，你……是唯一。”
“倘若我没有经过之前的那许多事情，我会接受。”仲灵道，声音清清冷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是来不及了，萧晔，我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我知道你的过去，我也明白你有心结，但是我相信，我会是你的药。余生还很长，仲灵，我可以，你就可以。我知道你抗拒，但是我恳请你为我破例。”
回答他的，只有夜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第1661章 不走了
两人把一壶酒喝完，各自回去。
关于留下和离开的话题，没有人再提一个字。
猫猫第二天醒来，闻着屋里的酒味，疑惑道：“怎么有酒味？是不是今早要吃酒酿丸子？”
“昨晚我喝了点桂花酒。”
“桂花酒？是我娘酿的那种吗？”
明九娘让人送来的东西都先过猫猫的手，所以她立刻想到了。
“嗯。”
“和我大哥一起喝的？”猫猫昨天练武练得特别累，几乎是倒头就睡，洗漱都没洗漱，所以并不知道晚上发生的事情，只好像隐隐觉得仲灵似乎吹埙了。
“嗯。”仲灵淡淡道，“该吃饭了。”
猫猫看着她的脸色，心中忐忑，觉得是不是昨日这两人相互告别了。
可是她不敢问出口，害怕真是如此，她再一问，仲灵再说一遍，变得更坚定。
她只知道，昨日为什么被操练得如此凄惨，是因为嫂子打定主意离开，所以想在最后的有限时间里，教给她更多的东西。
她多么希望大哥能够力挽狂澜，把嫂子留下来……
她自己不行，她笨嘴拙舌，说不过嫂子；嫂子的凌厉尖锐，只有大哥的温润能化解于无形。
吃过早饭，仲灵像昨日一样带着她在院里练武。
仲灵手中拿着根树枝，让她用剑攻击自己。
猫猫累得气喘吁吁，仲灵却依旧气定神闲模样，头发都没有乱一点。
而且这个过程中，仲灵一只手是始终背在身后的。
“休息一刻钟，喝点水去。”仲灵道。
猫猫喝了两大碗水，进去擦洗换了衣裳，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了。
“总看着我做什么？”仲灵淡淡道。
猫猫讷讷道：“那个，嫂子，你还走吗？”
她憋了这么久，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她心如擂鼓，却只听仲灵平静地回答：“不走了。”
“啊？”猫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挣扎，没有纠结，就这样定下了？
“难道你想要我走？”
猫猫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她分明看到了仲灵眼中的笑意。
“不，当然不……只是我觉得，太高兴了！嫂子，我太高兴你能留下了。”
果然还是她大哥厉害，一顿酒就能让嫂子留下。
“你到时间了，该练起来了。”
“那个，嫂子你不走了，放我一天假吧。我太高兴，怕是手脚都不协调了。”
“不准偷懒。”
“……”
猫猫对着攻来的仲灵，只能举起剑来仓皇应对。
又过了一个时辰，终于能再休息了，猫猫擦了擦汗，这次也不着急进去再换衣裳，拉着仲灵的袖子道：“嫂子，你答应了就不会再变是不是？”
她很担心仲灵会改变主意。
“嗯。”仲灵答应，“看起来你不累？”
“累，要累死了。”猫猫道，“但是还是不敢相信。看你今天训我这劲，我以为你下午就得走。坏嫂子，既然不走，来日方长，为什么要这么折腾我？”
“我看你胆子大了，还敢质疑我？”仲灵挑眉，“难道觉得我现在不敢教训你了？”
第1662章 高兴的猫猫
“不敢不敢，现在若是惹你不痛快，教训是双份的，还有大哥那份。”猫猫笑眯眯地道，“嫂子，我今日实在是想偷懒，能不能……”
“不能。”仲灵眼中有清浅笑意，“你偷懒，我做什么去？”
猫猫：“……”
原来嫂子是答应大哥之后，心里也跌宕起伏，所以才这般“折磨”自己啊！
可怜的猫猫表示，自己真是太难了。
不过这是幸福的负担，她高兴。
“那就多休息一会儿，让我跟你说会儿话，嫂子，嫂子！”
“我还没到眼花耳聋的地步，听见了。”仲灵站在树下，被她晃得受不了。
“那南华，你不回去了是不是？”猫猫兴奋地道。
仲灵却缄默了。
不回去了，虽然心中依然有恨，可是却已经没了发、泄的对象，而且也不再有留恋。
对于那个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现在想来，所有的回忆似乎都蒙在一层灰蒙蒙的沙尘之中。
“嫂子？”
“不回去了。”仲灵道。
那个地方，从此只存在回忆之中，任由时光慢慢带走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那以后你是不是就和我大哥……好好的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你就懂了。”
猫猫顿时欢喜，她知道，这番话对清冷的仲灵来说已经是难得。
她答应了，她答应留下来了。
在猫猫心里，仲灵就是最适合的嫂子人选，无可替代。
仲灵道：“进去换衣裳吧，再多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猫猫高兴地进去了，仲灵一个人站在树下。
她承认了，她溺于萧晔那样的温柔之中无法摆脱，也根本不想摆脱。
其实她酒量很好，但是或许月光太醉人，亦或是身边的男人令她沉醉，仲灵喝到微醺，竟然险些从屋顶滚落。
晔儿抱住了她。
仲灵原本以为她会把萧晔一巴掌拍开，但是她没有。
身体竟然还诚实地往他怀中靠了靠，这番控制不住的举动之后，仲灵猛地清醒，落荒而逃。
重生之后，她第一次出现了这样不受控制的情绪，是因为萧晔。
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她已经被萧晔温水煮青蛙，逃脱不得了。
猫猫再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笑。
仲灵假装凶狠：“这次再不好好练，我不会手下留情，把你身上都抽出檩子来！”
“不敢不敢。”
见她还是笑，仲灵道：“想要日后自己的命运不被男人扼住，想要一败涂地的时候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就只能靠自己。”
猫猫正色点头附和。
仲灵对男人并不相信，这世上唯一靠谱的男人，已经是她的了。
对于其他人的幸福，她没那么乐观。
尤其猫猫，现在愈发流露出对叶北寒的好感，这让她心中隐隐担忧。
并不是说叶北寒不好，只是仲灵知道，他不是猫猫的良人。
他不是猫猫的幸福，那个猫猫最终嫁的人……
仲灵想起之前浮现在眼前的场景，心中默默叹息。
那个男人，好像也不是什么良人吧，哪里能配得上猫猫？
第1663章 猪拱白菜
猫猫还是经历得太少，心地太过柔软善良。
仲灵不担心她不努力，不担心她没有能力，只担心她太心软太委屈自己。
即使现在要做四姐妹名正言顺的嫂子，仲灵这般散漫自我惯了的人，也没有什么做长嫂的自觉，这件事情，昨晚她就和萧晔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