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下!”眼看着邪恶的魔王劫掠了教宗渐渐远去,科尔温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丢进了油锅里,既痛又烫,有一股火在燃烧着他的灵,“冕下——!”
他嘶喊着,嗓音沙哑如破碎的悲鸣,苦涩酸楚的眼泪夺眶而出,混杂着唇边的血水滚落在地。
神啊。自妹妹死后,我再一次如此谦卑地祈求您。科尔温的视野一片模糊,他努力仰头,望着被烈火烧红的天空。请不要让人将她夺走,不要让她遭遇苦难。
意识恍惚之间,科尔温一片模糊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一次星期三的午后与教宗无意间的交谈,但不知为何变得如此清晰。
——“您觉得,神是真实存在的吗?祂真的平等地爱着所有人吗?”
——“神是一双注视着整片大地的眼睛,祂目光所注视的必定是‘人类’这个族群,而非单独的某个个体。”
——“是吗?听起来真是既残忍,又高尚……”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圣光到底是什么?圣光不是光明神赐予信徒的力量吗?”
——“与其说是神明赐予的力量,不如说是人心中的力量。与其说神明是所有人命运的主宰,倒不如说,祂是生命的锚点,灵魂的曙光——”
——“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成为自己的神。”
被烈火烧红的苍穹之下,清风席卷着硝烟与飞灰,在空气中溢散。
园林中那看不清面容的光明神像依旧低垂着头颅,望着掌心,也望着峥嵘大地上苦苦挣扎的生灵,慈悲温柔,却也残忍漠然。
“呜”的一声,缄默处传来了嗡鸣的震荡,号角声响起的瞬间,冲天而起的光辉如狂风般横扫了整座园林,摧枯拉朽般地净化了所有残存于此的黑暗。
即将隐没于空间罅隙内的魔王似有所感,下意识地回头一望。
只见原本还倒在地上挣扎的少年一跃而起,如一道瞬息而至的白色闪电,抽剑朝着魔王所在的方向,挥出了一道凌厉孤勇的圣光。
少年颜色柔和的雪青色眼眸已经彻底化为了最纯正的金色,笼罩在光明中的骑士,在短短三个吐息中,便从重伤濒死回归了全盛的巅峰。
再快点,再快点——科尔温不顾一切地朝着空间罅隙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角金边白底的衣袂。
但,伸出的手、挥出的剑终究还是迟了一步,这世间最快的光,还是没能追上将她带走的黑暗。
第280章 【第27章】光明教教宗
“帝都灾变”与“国度崩毁事件”, 是魔界第五十二代尊王,修.金.道格拉斯.盖尔降临于世后,真正为世人所知晓的恶件。
在这之前所发生的威廉姆斯伯爵叛国案与瘟疫村事件都有魔族的手笔, 但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帝国高层为了避免引起惶恐,便对外隐瞒了魔族的存在。
按照人类高层的思维来看,既然魔族在暗地中搅风搅雨, 那就证明他们暂时还不想在明面上掀起对立,或许是因为实力不够, 又或许是还畏惧着教廷。
然而, 这种天真的想法, 在帝都灾变与国度崩毁事件后便被彻底粉碎瓦解。
新生的魔王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残暴、冷酷、不择手段, 短短一天的时间, 他便如笼罩天空的阴影般唤醒了所有人的恐惧。
“在战争中, 不顾一切、不惜流血地使用暴力的一方, 在对方不同样做的同时, 必然会取得优势。”魔王的狡诈终于让里昂纳教国的高层贵族从醉生梦死中惊醒。
然而,事发当天,弗里德皇太子疏散皇宫内的下人仆从,国王陛下在近卫队的保护下从密道中撤离;在皇家学院内学习的民间圣女弗莱娅依靠直觉提前让学生们撤离;帝都的商业街上, 卡德维尔公爵拔剑斩杀了引起灾祸的魔族, 以钢铁之腕震慑了无头蚂蚁般的民众, 将伤亡降至最低。
魔族的入侵让教廷光辉灿烂的形象坍塌了一角,而当魔族喊出“交出教宗免尔等一死”的口号后,因恐惧而生的负面情绪便在民众间飞快地弥散开来。
“冕下, 请救救我们!冕下!”
“神不会抛弃自己的虔诚的信徒, 神一定会拯救我们。我们应该相信冕下!”
他们在绝望中满怀期翼地祈祷着, 甚至有人不顾危险,在街道上当场跪下,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地念诵着圣经。
“够了!”西里尔忍怒低吼,冰蓝色的魔力自剑尖迸发而出,瞬间便将一处坍塌的房梁切裂为无数齑粉,保住了下方还没来得及逃离的平民。
“给我跑起来!明明自己做得到的事情却总是强求神明来替你们做,不知道懒惰也是原罪吗?!”
西里尔骑在通身盔甲的漆黑战马之上,沉下面色的冰冷模样简直比大肆屠杀的魔族还要可怕,周围的人们看见他便吓得尖叫一声,慌乱奔逃。
帝都驻扎的军队基本都是贵族子弟,在西里尔看来就是一群没见过血的花架子,即便如此他还是出示了自己的身份,强势接管了守城军。
西里尔将原本如同一盘散沙般的军队整合起来,一边疏散平民一边抵抗魔族的杀戮,只要能控制住局势,人族就能重新抢回主动权。
然而,没过多久,西里尔便发现魔族开始了大规模的撤离。他们似乎是通过心灵传感的方式来传达指令的,能够做到令行禁止,两军交战时无疑是件棘手事。
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敏锐嗅觉让西里尔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魔族异常的动向,明明入侵时闹得如此声势浩大,为什么最后却雷声大雨点小?
除非,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既然如此,自然没有继续停留的必要。
“该死!”西里尔勒紧马绳,咬牙回望教廷所在的方向,恰好便看见一道光柱冲天而起,与肆虐的魔气纠缠不休,似乎爆发了极为激烈的交战。
这么多圣职者和圣骑士居然还保护不了教宗吗?西里尔觉得荒唐。
他心如火炽,很想不顾一切地赶往教廷,但眼下局势混乱,根本由不得他任性。
但是西里尔也想不明白,魔王为何指名道姓要求人类交出教宗?他调查过南部传来的流言,煽动流言的人群中分明有魔族的踪迹。
这也就意味着,魔族在初次降临此世时便已经盯上了教宗,刻意在人群中传播“唯有教宗方可对抗魔王”的流言,也是为了将教宗逼到不得不出面的境地。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魔王对教宗如此执着?他们分明没有交集。难道因为教宗引动了神力潮汐,所以被魔王视作唯一的宿敌?
西里尔想不明白。
……
不仅是西里尔想不明白,望凝青也想不明白。
她戴着手铐型魔器坐在原本为魔王而准备的王座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群魔乱舞,有些魔族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一不小心暴露了非人的体征。
魔王修就坐在她身边,反正王座足够宽大,坐三个人都绰绰有余。而修也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翻看着什么,眼神冰冷,似乎有些不愉。
等到修放下手中的情报后,扭头看向身旁的蕾切尔,似乎终于想起了她一般,随手打了个响指,望凝青就发现捆缚在自己身上的黑雾消散了。
望凝青转了转手腕,发现自己一点神力都用不了。当初她笃定修戴上圣器后除了教廷以外哪里也去不了,如今立场颠倒,哪怕手脚自由,她也无法离开。
因为这里是魔族的领地,原属于教国的斯托克城,如果没有神圣力傍身,这里随便一只魔族都能将她杀死。
“你抓我来,是想做什么?”望凝青淡漠地揉了揉脖颈,眼下没有人类,她实在没有继续演戏的欲望。
“你说呢?”修漫不经心地从魔族侍女奉上来的托盘中取过两杯葡萄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望凝青。
望凝青也随手接过,甚至没有偏头看他一眼,倒不是因为傲慢,而是因为在这七年来的相处中,蕾切尔完全已经习惯修的服侍了。
“你想报复我?”望凝青将装着葡萄酒的高脚杯拿在手上,轻轻摇晃,看着猩红的液体在透明的琉璃酒杯中摇曳生光,“毕竟你从以前起就很记仇。”
这话倒不是说笑的,修虽然在教廷内当了七年祭司,但要望凝青相信他在这七年间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做,那才是真的笑话。
虽然没有刻意去关注,但在这七年间,不少教廷中身居高位的老不死都纷纷因为一些“小问题”而退位,当初参与过“魔物实验”的人也死的死,伤的伤。
魔王根本就是由自尊心和记仇构成的恶龙。
望凝青确信他会报复自己,但却拿不准修复仇的手段。毕竟相较于蕾切尔对他做的事,干脆利落地把她杀掉多少有些不够解气吧?
其实报复蕾切尔最好的办法是让她失去现有的一切,败坏她的名声,诬陷她与魔族勾结,将她从光辉的神坛中拉下来,让她在神力衰竭的不安中日渐疯狂……
望凝青心念流转,便已经有了一套对付蕾切尔的完整手段,周围正在开庆功宴的魔族们很是吵闹,以至于她没听见魔王接下来的话。
“抱歉,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望凝青彬彬有礼地说道,即便是彻底撕破脸,她也不会丢掉自身的礼仪与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