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换一个朝代,但凡皇帝稍微爱惜一点羽毛,这“景国公主”的名号八成就要被撤了。可常明帝年老昏聩,早已有昏君之相,他年纪大了还被以前的师长手捧打龙鞭一顿训,拉不下脸,心里有气。恰好王凝也跑到父皇面前一顿哭闹,他就心想,我金尊玉贵的女儿那么好,多纳几个面首又怎么了?公主虽然是女性,但她是我的女儿啊!就算是低一个阶级,地位起码也等同一个王爷吧?
王爷纳妾有什么错?!
于是常明帝就跑去跟众臣理论去了,朝堂一片乌烟瘴气,常明帝看着那些拐弯抹角辱骂公主的折子就来气,因着王凝时常闯进御书房玩闹,常明帝舍不得她看见这些糟心的东西,便打着给皇太后祈福的名义,让王凝出来避避风头了。
“所以,我们现在正在前往镇国寺的路上?”
“是这样没错!”
望凝青捏了捏眉心,觉得有些头疼,她没记错的话,王凝的“丰功伟绩”里还有一项——猥.亵出家人。
那么问题来了,要怎样“猥.亵”?
望凝青,道号晗光,正道魁首太虚宗戒律长老,正道第一仙铭剑仙尊之徒。
她能开山填海,剑破虚空,能提笔作画,写意风流……可是,晗光真人她去过天外天,下过九幽府,战过仙魔场,走过登仙路,一生波澜壮阔,云起潮生……唯独,栽在了“情”之一字上。
这并非是说晗光真人情深入骨,恰恰相反,正因为她性情凉薄,生来便不知情为何物,是以大道难成。
望凝青迟疑了一瞬:“……在下恐怕难担此任。”
不是她矫情,事实上只要能修得大道,无论何种磨难她都能接受,但对于修无情道的修士来说,这实在心有余心力不足。
这跟男人阳衰不举是一个道理。
“啊,并不是真的要您牺牲至此。”灵猫甩了甩尾巴,善解人意地道,“您只要维持住景国公主的不堪之名,好好享受人间富贵就好了。看见比较顺眼的美男子,您就随口调戏一下,隔三差五抢个美男回府就好了。”
望凝青自以为懂了,冷淡地颔首道:“原来如此,我会尽力的。”
谈话之间,镇国寺到了。
望凝青花费了一点时间,敛去自己双眸的异样,免得只消一眼,便断了他人尘念。
虽说公主看着是被打发到镇国寺里祈福的,但看着眼前的浩浩荡荡的座驾,谁还能不明白皇上的心思?佛门面前众生平等,但也没有香客会那么不识趣地在公主面前求个“平等”。佛门也是需要香火传承的,于是没过多久,就有一群和尚出门相迎。
“贫僧怀释,见过公主。”
打头的和尚一身白衣,即便粗布麻服都难掩风姿,他眉眼恬静,唇角带笑,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一双明眸清湛如水,甚是秀气。
望凝青被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灵猫被她抱在怀里,探头一望,感叹着,好一个朗若清风皎如玉树的美和尚。
“快!尊上,调戏他!”
调戏?要怎么调戏?
望凝青扫了前来相迎的和尚一眼,只觉得入目尽是皮囊白骨,并无多少可供说道的事物。但是她是个很认真的人,言出必行,说到做到,所以便上上下下地看了那白衣和尚好一会儿,看得白衣和尚身后的老和尚都快稳不住了,一张苦瓜脸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自面首一事后,景国公主声名远扬,但显然扬的不是什么好名声。
望凝青很认真地回想着自己师父夸入门弟子时的言辞。
“这位大师神清骨秀,脉络清奇,一看就是……”
什么鬼?灵猫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夸脸!尊上!夸脸啊!”
夸脸?望凝青话语一顿,她眸光冷淡地扫过白衣和尚的脸,力持委婉地批评道:“一看就是尘缘未了的样子。”
望凝青心想,一个和尚不能把僧衣穿出木讷感就算了,还穿出了诱惑感,这叫什么道理?
一看就不是正经的和尚。
第2章 【第2章】皇朝长公主
望凝青正在抄书。
虽然明面上是祈福,背地里是避风头,但皇太后还活得好好的,拿人家做筏子总要给出点诚意来。
望凝青抄得很认真,一个人在屋子里闷了三天,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灵猫都受不了了,吱吱哇哇地喊着这样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了?”
“哪里都不对啊!一个刁蛮任性的公主被打发到这里来祈福,安安分分地抄书是不可能的吧?必须要搞事啊!”
望凝青觉得灵猫说得有道理。
都说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修道者总要耐得住寂寞,望凝青并不觉得这三天有什么难熬的,但这只被望凝青以一颗天道石的大价格换回来的小白猫有些坐不住了。它才刚破壳没几天呢,怎么能还没大发神威就被毫无用武之地地撇在一边?
“按照命数的轨迹来看,景国公主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抄书祈福的,您应该想办法去调戏那个怀释和尚才对。”灵猫试图讲道理。
望凝青耐心地抄完了最后一行字,才放下笔,颔首道:“好。”
望凝青准备搞事了,但她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因为怀释和尚深居浅出,行踪不定。
事实上,她那天说完“一看就是尘缘未了的样子”之后,怀释和尚也一脸平静地回了一句“是贫僧道行不足,让施主见笑了”。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总会见淫,望凝青那句话听在有心人的耳里就是一句调戏,那些老和尚甚至立刻岔开了话题,唯恐她接下来就是一句“你跟我有缘”,但怀释和尚不仅听懂了她话语中的深意,还非常平静地承认了。
这倒是让望凝青高看了他一眼,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望凝青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王凝这个身份是灵猫为她凭空捏造的,但是一分钱一分货,灵猫塑造的肉身和望凝青的本体有三分相像,无愧皇朝第一美人之名。望凝青的本相美则美矣却太过清冷,还生了一双不带任何欲望的双凤眼,看人时总是凉凉的,眼波清冽。如今被灵猫一改,她的容貌多了几分人气,美得格外明艳大气,本就上挑的眼角被改得更加夸张,简直像凤凰一般,展翅欲飞。
那五官依旧是冰冷的,可却是冷艳的冷,斜晲之时带着淡淡的媚。
挺好的,适合当个放浪形骸的亡国公主,一看就应该被车裂。
想着自己的命轨,望凝青很满意,她开始外出寻人,但人没找到,反而听了一耳朵关于怀释和尚的消息。
两个圆头圆脑的小沙弥一边扫地一边叹气,说怀释小师叔命苦,爹不疼娘不爱的,明明是士族出身却因为八字跟贵人相冲而被迫出家,现在还被那出了名放.浪的公主给盯上了。这些天花也不赏了,琴也不弹了,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避着公主那个瘟神呢。
“真要较真起来,怀释师叔的身份不比那华京第一公子萧瑾差到哪去,可惜就是命不好。”
小沙弥又说起了怀释和尚的过往,说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是镇国寺最年轻的禅师,开坛说佛之时受人质疑,却三言两语说得他人心服口服;怀释不仅禅道上造诣极深,人间风雅事也是信手掂来,活脱脱就是那传说中的净莲佛子;怀释禅师的美名冠绝天下,曾经接待过太后和皇后,就是在皇上面前都有三分颜面,太后都曾经夸赞他是人间少有的干净琉璃人。
说着说着,又开始唉声叹气。
望凝青摇摇头,从拐角处路过,心想这镇国寺真的不怎样,大小和尚心里都不清净。
虽说公主有放.浪之名,但擅闯他人庭院这等事情还是不屑为之的,因此望凝青是算准了饭点,在路上把人给堵了的。她看着眼前朝她行礼的白衣和尚,目光落在他手上那一串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手串上,依照着灵猫的指点,朝着和尚轻勾唇角。
“……是魅笑不是冷笑啊尊上,您这样子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拔剑抹了对方脖子似的。”
“……”望凝青语塞,笑容立刻便淡了。
太难了,还是得学。
“你这念珠还不错。”望凝青褪下自己手上价值千金的玉镯,漫不经心地道,“这个镯子赐你,念珠给本宫吧。”
颐指气使,这是命令。
望凝青不想调戏和尚,也实在不会调戏和尚,所以她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男女互赠贴身饰品,是为私相授受。
望凝青想要的只是个污名而非坐实污名,只要有事没事拿出那串念珠在他人眼前晃一晃,所有人都会知道她亵.渎出家人了。
“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和尚低眉顺眼,恬静如初,他的声音很特别,低柔得仿佛絮语,“赠予公主便是,何必让公主割舍心爱之物?”
“哦?”这可就有趣了,望凝青冷淡地勾唇,伸手勾起怀释手腕上盘了三圈的菩提子,以极为熟练的盘玩姿势捻弄了两颗。
眼看着那葱白如玉的手指快要触碰到手腕了,和尚有些受不住,他一拂袖,退后了两步,便将菩提佛珠给解了下来,念了两句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