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望凝青这边的是栖云真人,而另一边能挡下栖云真人雷霆一击后还能稳稳站立的人——自然是如今的魔界尊主,渊。
画平生在魔尊出现的瞬间便如同被掐着脖子的孔雀一般哑了声,虚空中有黑雾凝聚成爪,稳稳地抓在他的咽喉。
“尊、尊主。”画平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黑衣人却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在了画平生的后脑勺上,倾国倾城的画皮美人霎时碎成了满地白骨。
黑衣人穿着玄色的斗篷,身周黑雾缭绕,只露出线条精致的下巴和锋利的薄唇,只听他语气冰冷地道:“你就是这么给本座传话的?”
掉在白骨堆上的颅骨咔嗒了一下,没敢说话,只是用断掉的掌骨偷偷扶了一下自己的头颅,试图把被打歪的颅骨拨正。
魔尊不再看他,只是仰头看向城墙上的栖云真人,直白道:“我是魔界尊主,渊。来此目的只有一个,想和你们协议休战。”
众人哗然,是休战而不是投降,既然如此,这便是天下之事、众生之事,而非仙门一家之事了。
栖云真人站在素尘身后,眉目沉凝如庙中神佛,听见这话也不为所动,只是道:“如此,魔尊便移驾主城,莫要再戏弄在下弟子。”
魔尊听罢,对着一旁偷偷拼骨头的画平生又是一脚,身旁的黑雾凝聚成动物的巨爪,对着那颅骨疯狂地抓挠,抓出一片抓痕和凄厉的惨叫:“走。”
望凝青表情已经木了,她隐约记得命轨里提到魔尊渊的本体是一只九命玄猫……她是第一次见这种灵猫以外的生灵,和传闻一般唯我独尊,任性妄为。
她正想回头去安抚城中的弟子,栖云真人已是轻飘飘地把她往身旁一带:“尘儿,你与为师同往。”
望凝青愣了愣,回过神来,眉眼依旧冷淡:“是,师父。”
栖云真人要带她走的原因并不难猜,画平生揭穿了她的秘密,留下也只是徒惹非议而已。
望凝青看了满脸担忧的空逸一眼,将指挥权转交给他。
空逸有些忧虑地看着掌门带走了师姐,他看着远处的界门,命令让门中弟子继续整备,防止魔界趁人之危。
他向来性情清冷,也没人敢去扰他,于是素荧便遭了秧,一群平日里认识的不认识的同门都围了过来,张口闭口都是素尘。
显然,方才妖鬼的那一番话,还是如石子落潭,砸起了涟漪。
“素荧师妹,方才那妖鬼所言究竟是何意?我们朝夕相对的同门竟并非本来面目?这是何等可怖之事?”有人上来便是一番抢白,显然心中气怒。
“妖鬼挑拨离间的话你们也信!”素荧可不是空逸,当即便呛了回去,“再说了,容貌皮相皆为白骨,身为修道弟子还如此执着于表相,简直可笑至极!”
“话不能这么说。”有些头脑清醒些的弟子插嘴道,“素荧你是知晓的,因着素尘的面貌,宗门内平日里多有误解。我们也只是担心。”
素荧大怒:“担心什么?!堂堂掌教弟子,还能是谁家派来的间谍不成?!”
“是素尘的身世,会不会是因为身世问题,才要遮掩本来的面目。”提问的弟子说着,想到方才妖鬼的话,不由轻晒,“总不能真的是姿容过盛,怕乱人道心吧?”
此位弟子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猜中了真相。
同门为素尘的真容议论纷纷,望凝青这边厢却是缩地成寸,眨眼千里,来到了正道修士们口中的“主城”。
所谓主城并非尘世某国的国度,而是一座盘山而建的城镇,因易守难攻,由禅宗须弥寺坐镇于此,魔气难侵,又兼之乃人口大国山民国的第一屏障,故而成为了仙家弟子抵抗血月恶潮的根据地。仙家各派的掌门人于恶潮之日都会聚于此城,发号施令,掌控全局,栖云真人自然也不例外。
魔尊尚未靠近城镇,须弥山上已经敲响了退魔钟。栖云真人传讯之后,主城那边也没有允许妖魔接近,只是有几位大能修士离城而来,远远地观望着。
“那些人不能再接近了。”魔尊语气冰冷,“我是来谈和的,不是来自投罗网的,你既然是人修中的主事人,那就我和你谈。”
栖云真人修为高深,自然无惧其他,他挥手劝退了那些蠢蠢欲动准备等他一声令下便将魔尊擒下的大能,挥手招来一方云台,将手里提着的弟子稳稳一放。
望凝青也很从容,面无表情地寻了席位落座,对面的魔尊和魔尊的猫抓板也踏上了这足以开坛讲道的云台,与这对师徒遥遥相对。
堪比大乘期修士的画平生此时只剩下一具晶莹剔透的骨架,没了美人皮,只能裹着披风,下颚上下开合,捧着一面镜子顾影自怜,看着很是哀怨。
没有皮囊的画魅跟裸奔有什么区别?但是穿过一次的皮囊不穿第二遍可是他的准则底线。
“尊主!我杀了上千只失去理智的妖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想要嘉奖!”妖魔无利不早起,画平生提出要赏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魔尊冷哼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算是默许了。
画平生等了三秒,确认魔尊应了,便猛一挥手指向不远处坐在栖云真人身边的素尘,大声道:“让我看看她的真颜,您就是让我去屠了魔城都行!”
第95章 【第24章】冰山女掌门
原命轨中的仙魔大战是如何爆发的, 望凝青并不清楚,但眼下栖云真人跟魔尊打起来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画平生。
用灵猫的话来说,就是好好的一个美人, 可惜长了张嘴。
你不能指望一只猫能好好说话,自然也不能指望栖云真人学会迁就妖魔肆意妄为的本性。
几乎是在画平生那句要命的话说出口后,此魔就变成了一堆白森森的碎骨头, 除了下颚骨还会咔吧咔吧以外, 整只魔差不多已经废了。
望凝青从自己的小洞天中取出了蒲团、茶几、茶盏,试图用这些风雅而又脆弱的东西阻止师父和魔尊继续破坏云台, 顺便把自己的脸这件事给敷衍过去。
终于能冷静下来交谈后, 魔尊也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他请求休战还要求讲和, 并且点明了自己是半魔人, 同时兼具人与魔的血统, 在身为人类的母亲身边长大。
魔尊在说完之后又立刻给出了许多切实可行、有助于两族融合的政策与方法, 显然, 这位魔尊的“谈和”并非嘴上说说而已,他是有备而来。
望凝青在一边旁听, 垂了垂眼, 魔尊的身世是非常具有分量的筹码,毕竟他暗示了自己的思想观念会更偏向人族,同时血脉和生养之恩注定了他天然的立场。
但前提是——栖云真人是那种会被民族大义轻易打动的人。
——很显然, 栖云真人不是。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即便是望凝青这个最接近他的弟子都揣摩不到。
变故发生在方寸之间,就像当初宗门大比时那毫不留情朝着弟子刺去的那一剑,毫无预兆地,茶盏裂成了两半, 案几被对半劈开,剑风直擦魔尊的脸面。
一身黑衣的魔尊下意识闪身避让,却在这一步的退让后生出了悔意。他不该单枪匹马要求跟正道魁首谈判的,原本这么做是为了防备那些对魔族心怀恨意的人干扰仙魔两界的谈和,同时也将“说服同族”这件麻烦事推给正道魁首去做。但他却忘了,一旦正道魁首不愿接受,他也会落入同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别的不说,只要栖云真人动手将他斩于此地,对外只说妖魔心怀不轨欲以谈和之事谋害于他,那人族只会拍手叫好,不会知晓“谈和”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一腔心血尽付流水,如何不令人感到痛心?
“即便不相信我,阁下也该知晓两族谈和并非一家之事,身为正道魁首,阁下竟毫无大局之念吗?”魔尊高喊出声,清朗的声线已经染上了色厉内荏的喑哑。
栖云真人眼皮都不抬一下,依旧是那副淡然如云、缄默从容的模样。
他伸手将自己的弟子轻轻一推,无形的气浪便将望凝青席卷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远处的一朵云上。
确认弟子已经离开了战场,栖云真人拂袖,霎时风云四起,金光乍现,一卷画宗自虚空中飞出,如锁链般环住了整片云台。
魔尊面色微变,他显然知晓天枢派的仙器之威,当机立断地断去一尾,躯壳冒出黑雾,如鬼影般吞掉了画平生的颅骨,撒腿便朝云台外跑去。
被留在原地的躯壳化为了漆黑的大猫,毫不犹豫地扬起利爪,朝着栖云真人扑去。
魔尊的速度快得如一阵阴风,但栖云真人的速度比他更快,长卷画宗上金芒闪烁,显露出无数扭曲而又狰狞的图样,触及那道金光,黑雾顿时稀薄了不少。
这种“消融”的过程十分可怕,魔尊再次自断一尾,下一秒人已经出现在了百米开外,连断两尾,魔尊硬生生跌落了两个境界。
魔尊已经逃到了金光笼罩的范围。纵观整个魔界乃至整个世界,或许再不会有比九命玄猫这个种族更擅长刺杀和逃命,即便是传承仙器也无法阻止魔尊的离去。
栖云真人没有穷寇莫追的想法,他纵身而起,百米之距不过是缩地成寸的一瞬,他一双金瞳如兽类一般竖起,淡漠被冰冷取代,神性湮灭了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