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一跃而起,闪身避开砸向后脑勺的巨锤,并一道雷霆术诀轰在了素荧的脑袋上。
……
跌落了三个境界,对于小门小派里挣扎出来的贫寒弟子而言,是一件堪比剜心刮骨的事。
那些手头资源不足、没有师门帮扶的弟子,在某种程度上还不如那些独来独往的散修,至少散修可以四处搜刮可用的资源,他们却连离开宗门都必须报备。
对于江荻而言,这自然也是令人惋惜的事,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对此感到愤怒,反而有种郁结散尽的快意。
江荻拖着疲惫的身体结束了一场比试,他拭去滑落的汗水,接过妹妹递来的丝巾,目光不自觉地偏移了些许,看向一旁属于内门弟子的坐席。
——脊梁笔挺、神情淡漠,坐在所有人前头的少女。
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那种冰冷而又刻薄的话语,他本该心生厌恶与憎恨的,但实际却没有。
大概是因为——
“好像对她而言,被迫立下道心毒誓也不是什么跨不过去的事……”
“嗯?”江芒回过头,“哥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江荻看着妹妹苍白的脸,低语,“只是觉得,大宗门的弟子不愧是大宗门的弟子。”
名门正派的弟子跟小门小派出身的弟子是有明显不同的,这种不同不仅仅只是体现在修为上面,还体现在风骨以及气度之上。
江荻再次击败了一位对手,境界跌落后的气海明显影响了发挥,但对于几经生死的江荻来说,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他已经为自己和妹妹谋划了一切。
“你一定要进入决赛,这样我成为魁首后就可以拜师,只要说你是我的妹妹,师父也会考虑将你收入门下。”
江荻握着妹妹的手,低垂着眼帘,这般叮嘱着。
“记住,一定要拜入内门,只是在外门的话,是绝对出不了头的,所以,不要对对手容情。”
“……我知道的,哥哥。”江芒抿唇,道,“但我不在乎什么内门弟子的身份,只要哥哥能好好的,只当外门弟子也没什么。”
江荻低头,掩盖住眼瞳深深,因为妹妹体弱,所以从小到大一直都被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以至于养成了消极悲观、不争不抢的天性。
但不行,这不行,这种世道不争不抢,哪里能活得下去?
“你一定要进入决赛。”江荻撒了谎,“我境界跌落,恐怕拼进决赛便已力竭,这时再对敌的话一定会落于下风,阿芒,只有你能帮哥哥。”
“……我知道了。”江芒看着兄长决然的眼神,只能按捺下不安,咬牙道,“我会的。”
江芒知道兄长一定要出头的缘由——因为她天不假年的命格,若不拜入大宗门的内门的话,根本无法找到能够为她续命的药物。
是她拖累了兄长。江芒拼尽了全力,最终杀入了决赛,她站在擂台上,有些欣悦地思考着要如何不着痕迹地输给兄长,这样兄长才能被长老们看中……
“我认输。”江荻弃了剑,丢下自己的铭牌,抬头对上座的长老说道,“我的剑不会指向我誓言要守护的人。”
从来没有人敢在天枢派的宗门大比上如此大放厥词,江荻此话一出,全场霎时针落可闻。
丹芷长老敲了敲座椅的扶手,她和老好人性子的司膳长老坐在左边,掌门之位空悬,右边则坐了她最讨厌的大长老一脉的司典与司祭。
司典性情火爆,是不能好好讲理的人;司祭丹凝虽说是师妹,性情也相当沉静,但却是个神神道道不知在想什么的人。
“怜惜手足是好事。”丹芷长老开口道,“不知师弟怎么看?”
“哼。”司典长老嗤声道,“当然是按规矩来办事,我跟某些不讲规矩的人可不同。”
虽然掌管“司仪”但其实并不遵循礼法的丹芷微微一笑,只当自己没听见这句指桑骂槐的话。
“规矩不能破坏,所以这位少年,你若弃权便只有你妹妹可以拜入内门,这样也没关系吗?”
“不是还有别的办法吗?”江荻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要挑战内门弟子。”
该说狂妄,还是该说勇气可嘉呢?丹芷长老笑了笑,没说什么:“那么,筑基五层以上,金丹期以下的弟子都站出来吧。”
内门坐席上的弟子都安静了一瞬,很快,有几名神情不大情愿的弟子稀稀拉拉地站了起来。
要被外门弟子挑挑拣拣作为对手这种事,不管对哪位内门弟子来说都是很没面子的事。
望凝青跟素荧也相继站了起来,望凝青适时地在脸上表现出几分不耐,配上那张脸便十分容易招来恶意。
经历了天梯一事,江荻会选谁根本不作第二人想。
“她。”江荻没有多想,直接指向了站在最前方的女孩,“我想挑战她。”
“……你确定?”丹芷长老看了望凝青一眼,她可没忘记七年前便敢剜下螭兽逆鳞的弟子,“素尘是筑基巅峰,你想顺利进入内门,最好找个境界比你低的。”
“不,我就选她。”江荻并没有动摇,“请。”
“我不跟残烛之人动手。”望凝青高傲地抬头,看向丹芷长老,“就算胜了,别人也会说我胜之不武。”
“有道理,这的确不太公平。”丹芷长老笑盈盈地道,“那就给你们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再战吧。”
望凝青点了点头,甚至没有多看江荻一眼,转身便走。
“尊上?”灵猫诧异道,原命轨中可没有这一段。
“别急,美酒开坛前总需要时间酝酿。”望凝青平静地解释着,“我在内门的声望不如原命轨那般败坏,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空涯和素心在外门打听一下。”
灵猫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为了弥补资质的漏洞,尊上缺少了七年塑造形象的时光。
内门与外门不同,内门规矩森严,每个人的言行举止都代表了自己所在山峰的脸面,为了不落人口实,众弟子绝不会轻易搬弄是非。
而外门鱼龙混杂,加上白灵以及那些曾经一同前往沧国的弟子传播流言,素尘在外门的名声可想而知。
三天的准备时间,江家兄妹二人一定会趁此机会好好打听素尘的为人,从而在脑海中留下一个固有的印象。
“原来如此。”灵猫甩了甩尾巴,有些乐呵地想,如果不遭遇命运的毒打的话,尊上真的是特别靠谱的人啊。
“但是与照先不会劝阻那些流言吗?”灵猫歪头问道。
“人多嘴杂,他又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亲切有余,威严不足,怎么可能管得住?”望凝青摇了摇头。
“登天梯时我对江荻毫不留情,挑战时江荻又不顾劝阻选了我,在某些人看来我和江荻就是结了死仇,与他交谈也必定会朝着负面的方向走。”
江荻明显有胜出宗门大比、拜入内门的实力,想要讨好他或者认定掌教首徒嫉贤妒能、排除异己的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说起来,白灵好像在比试中输给了江芒吧?
“还有三年。”
下一次恶潮,就在三年之后。
“在那之前,必须突破金丹。”
第86章 【第15章】冰山女掌门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素荧一手托腮, 看着身负剑匣的师姐走上了擂台,而在她对面,是穿着一身外门弟子服饰、身量颀长的少年。
和生来病弱的妹妹不同, 江荻的五官眉眼虽然和江芒十分相似,但看上去却并不柔弱,只显得过分精致俊气, 好似容颜有光。
素荧撇了撇嘴, 这名叫“江荻”的外门弟子与身旁男生女相的空逸不同,他的俊气是属于男子的俊气, 最能虏获少女的芳心。
他不言不语站在那里, 就仿佛自成一个世界,一身如河畔荻花般孤孑凄清的气质, 垂下的眼睫间跃动着细碎的光斑, 仿若洒满黄昏暮光的湖溪。
三天前的江荻风尘仆仆, 因境界跌落而面有灰白之色, 乍一眼看过去并不显眼, 但如今拾掇了一番,看上去便好似拭去沙尘的美玉。
“啧。”素荧已经听见了其他内门弟子小声交谈的声音, 其中还夹杂着几名女弟子兴奋的低叫, 实在败坏她的心情。
师姐面生恶相,她是清楚的,但每次听见这些人说些以貌取人的不敬之语, 她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
“空逸啊空逸。”素荧咬牙伸手想要拧一把空逸的腮帮子, 却被警醒的少年侧身避过,“你个没用的东西,你怎么就不能长得再好看点呢?”
有病。空逸默默地坐远了些许,不想去招惹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 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擂台上的师姐。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师姐拔剑了。
记忆中师姐留给他最鲜明的画面,是那义无反顾朝着相反方向奔去的背影,以及被掌门的广袖遮盖住、自身体旁侧耷拉而下的半片手掌,二指残缺,鲜血淋漓。
真好啊。空逸心想,还能看见持剑的师姐,真好啊。
台下懵懂憧憬的视线并没有影响到台上的人,在裁判宣布开始的瞬间,两位筑基修士同时爆开了自身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