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的书更少,是隔壁阿衍好心借了他一些,这几天他一边读一边抄写,既省了买书的钱,也温习巩固了学识,遇到不会的,吃饭时和阿衍聊一聊,基本都能理解清楚。
“也不知阿衍原先家里究竟请了多么厉害的夫子,明明比我还小几个月,学识上却令我远不可及。”
说这话时他心服口服,并无一丝勉强,倒是弹了一下潇潇的脑瓜子:“这么看着哥哥做什么?”
潇潇托着腮:“我在想,世上能如哥哥这般坦诚承认自己不足的人真是厉害。”
宁大郎就笑着给她把头发绑在脑后,整理成舒服又方便睡觉的模样:“嘴巴这么甜,是担心哥哥怪你买了那么多东西吗?”
潇潇调皮地吐舌头:“哎呀,二哥已经去告状啦?”
无论分家与否,爹娘总有忙不完的事,所以潇潇可以说是大哥带大的,她能在爹娘面前插科打诨转移视听,面对大哥时却大多相当乖巧老实,本以为要安静地挨一顿批评,可大哥说的却是——
“想买什么就买,不用担心什么。”
大哥说:“原本就是你自己努力挣的钱,无论哥哥还是爹娘,都不会说你什么,你二哥也就只是嘴上心疼,实际上自己好容易攒的那些,也总说要给你买新衣裳。”
潇潇笑弯了眼睛,伸手要抱哥哥的腰:“哥哥真好,爹娘二哥也真好,我何其幸运。”
宁大郎按住她的小脑袋,将人抵住:“是我们何其幸运……但是潇潇长大了,不能轻易让男子近身,知道吗?哥哥也不行。”
潇潇噘嘴,勉为其难收了手。
“抱抱哥哥有什么关系,我再大也是哥哥的妹妹呀。”
大哥但笑不语,替她把洗脚水端出去倒了,潇潇红着脸:“哥哥既然说我长大了,怎么连这种事也替我做,我自己可以的。”
宁大郎单手提着木盆,另一手把门带上,含笑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不一样的。”
让你和男子保持距离是为了保护你,帮你做这些,是哥哥愿意。
斟酌再三,为了不让家人忧心,潇潇决定将白天和人冲突的事情瞒下来,反正和那人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穿好外衣,她噔噔噔跑去娘的房间,欣赏刚完成不久的那屏风绣面。
宋氏有些忐忑:“也不知柳掌柜能不能满意。”
潇潇满意地伸手去摸:“娘放心,正和她心意。”
“啪”的一下,是宋氏拍掉了她的手:“别弄脏了!”
所以爱会消失,是吗?
初二这天,潇潇为了避开那挑事儿的白衣公子,没有跟二哥去县城,屏风绣面是宋氏亲自送去的,这样万一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也能及时调整。
潇潇在家里和爹口述明日要用的竹篮模样,等宁丰年都明白之后,闲不下来的她又要往外跑,刚推开门便见到容衍正举手要敲门。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有没有被欺负
她冲劲太大,要不是及时用两手抓住门框又荡回去,差点直接撞到他怀里,饶是如此,容衍看着宁潇潇的脸忽然靠近又忽然弹回去,也被惊得短暂失了神——她可真是有办法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方式打破自己的冷静。
潇潇用自己的手臂当缓冲来回晃了两下:“阿衍小哥哥还没吃早饭吧,厨房里留了如意包。”
容衍实在难以理解她手臂荡秋千似的古怪行为,但还是说明来意:“我是来和各位说一声,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要进山,归期不定。”
出远门总要打声招呼,不然叫人家白白准备了自家饭食,岂不是给人添麻烦。
潇潇终于站定,拍拍手把他往厨房带:“先吃饭。”
“不过你这一走岂不是正好错过沈天赐的生日,十五之前来得及回来吗?”
容衍就没打算去,沈从筠的性子还没探清楚,他怎会贸然暴露,今日一行是为了再去一趟罗州,让云亦他们多搜集一些关于堤坝的确切消息,不过这些当然不能说与宁潇潇听。
“是呀,太不巧了。”
云亦替他把话补全:“主要是今日不去,再过几天可能会下雨,雨水连绵,就要耽搁数十日进山的机会,上回我曾在北山瞧见几颗似乎很珍贵的药材,后来画了图去药铺问过,这趟进山可以一并采了送去。”
这是事关生计的大事,潇潇不乱出主意,只让他们注意安全,然后又去厨房整理了一堆烧烤用料,还拿了一竹篮的油纸包:“这是我刚做的,可以带在路上吃,就是容易压扁会影响口感,尝一个?”
潇潇拆开一个递过来,云亦立马被这碰蓬松手感和香味吸引:“这又是什么新点心?”
潇潇骄傲地抬起下巴:“是我给沈天赐做的生日礼物,叫鸡蛋糕,不过他还没福气吃,你们要带吗?”
容衍把烧烤用料塞给云亦,自己接过鸡蛋糕,张嘴就咬了下去:“那就多谢了。”
潇潇将整个篮子递给他:“喜欢吃的话,回来我还给你做。”
云亦:……方才主子好像说要轻装出发,不带多余的东西,来之前还特意提醒让他们不要麻烦宁姑娘,别总要人家的东西……
容衍一个眼神飘来,云亦立马老老实实收了视线,罢了,是他听错记错领会错。
他能理解,毕竟宁姑娘做的的点心那么好吃,确实比外头买的吸引人多了,甭说主子,就连他们,哪怕要捧着上路也是不嫌麻烦的。
这样想着的他出门后就眼睁睁看连包袱都懒得背的主子亲自提了竹篮,走几步吃一个,一个都没分给他们!!!
主子护食的程度比以前更甚了!
憋屈的他还要规规矩矩汇报:“昨日宁姑娘在县城得罪的那人叫雷少明,好巧不巧就是天香楼掌柜雷万钧的侄子,这人想进博文书院,又要不到沈县令的推荐信,就打算找个机会在书院外扬名。”
“宁姑娘是正好撞上了,那雷少明想把宁姑娘当软柿子捏,偏生碰了钉子,从昨日开始就满城打听宁姑娘。”
容衍冷道:“区区酒楼掌柜的子侄,倒能在县城作威作福,宁潇潇有没有被欺负?”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才没有担心她
云亦摇头:“主子不用担心,宁姑娘可聪明了,不但从头到尾没有暴露身份,还愣是甩掉追兵,安安全全回了家。”
容衍瞪他:“我才没有担心她!”
但走了几步又停下:“影子,你留下保护宁潇潇,顺便帮她收拾掉烦人的尾巴。”
在得到回应之前,他又强调:“这是命令。”
良久,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刻意改变过的嗓音:“是。”
山路难行,但等他们走到人迹罕至处后,几人提好行囊,开始施展轻功,眨眼功夫就不见踪迹。
不久之后,从夕江县往罗州的官道上出现一辆马车……
再几天后,罗州被重重看管的堤坝内潜入几道黑影,这几人敏捷地绕过所有守卫,直达水库,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他们并未惊动任何人,只从空地扣了些搅拌在一起的黄土泥浆之物。
回到住处后,众人借着月色看清这些东西,便听容衍冷冷道:“事到如今还想用这些唬弄?”
白日里他们不方便刺探,只能夜里行动。
云亦练过夜视,云叁擅长水性,云武隐匿极佳,几人配合得当,在水库藏了一天一夜,发现堤坝果然出现了裂缝,而严知州却只对其进行了最低限度的修补,然后用黄泥将表面遮掩交差。
他怕是只打算凑合表面功夫,混到安全调离吧?
到了这种时候还舍不得拿出那些被他贪墨的银子!好一个严知州!在他眼里,人命到底算什么?
罗州这位严知州任期将满,据说即将调往万象府担任太守,这节骨眼上当然不希望出什么意外,所以里里外外瞒得严实,堤坝附近严防死守,绝不让消息走漏。
云叁刚换了身衣服回来,脑袋上这会儿还在滴水:“因为水库中的水从裂缝溢走,那裂缝却并未扩大,严知州认为最大的影响也就是下游水涨,并未重视。”
容衍脸色难看得很:“他这是将沿河数万计百姓的性命当做儿戏?”
垂眸思索片刻,他深吸一口气:“云亦,云尔。”
两人躬身:“属下在!”
容衍:“用最快的时间搜集罗州所有官员的细报,寻找可用之人,同时尽快暗中准备修补堤坝的材料。”
两人重重施礼:“属下定幸不辱命!”
容衍在屋子里又来回踱了一圈,咬牙道:“堤坝失修的消息暂且压着,否则民心一乱,事态更难收拾。”
罗州的这位知州该死,但为今之计更重要的却不是罚,而是救,救下那些很可能会被殃及性命的无辜百姓。
堤坝一事已经明了,现在还缺严知州蓄意隐瞒官官勾结的证据。
容衍果断道:“回去一趟,接触沈从筠。”
容衍握紧拳头,这也是他头一次深刻感受到,没有权利,他什么也做不了。
……
邻居离开后的潇潇闲暇时会将视线投向远处绵延的大雁山,想着:好不容易才养出些肉的小哥哥,可别回来后又瘦一圈,给他们带的鸡蛋糕,也不知道够不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