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完诗便非常淡定的对周围一脸目瞪口呆的举子们拱了拱手,兀自坐下,完全没有一点儿不自在。
这诗,其实还可以,挺中规中矩的,就是太中规中矩了,让在场对赵郁期待着很高的免不了感到意外。
“好诗,好诗……”
池安率先回过神,连忙马不停蹄的给自己的小伙伴打圆场,甚至还违背良心的点评了几句,弄得槐舟掩面不敢看这场景。
偏偏赵郁一副‘我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模样让槐舟直叹他心理素质过分强大,完全没有一点儿尴尬的模样真是厉害极了。
池安点评了几句便赶紧与孙仲转移了话题,开始了新一轮的击鼓传花,也不知道是不是赵郁破罐子破摔了,总之在之后的传花中他再没有避之不及之态,但这花却偏偏再也没落到他手里过。
文会之中作诗是一个项目,而后等大家吃饱喝足以后便开始讨论起来,讨论着讨论着免不了要说说这朝政之事,说这朝堂之上厂卫独揽专权,昭明帝久不理朝政,朝堂之上党争激烈,有些一心想要报效国家的文臣武将也难以施展抱负。
而如今时任首辅的章庭之并非清流之辈,甚至还和锦衣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今的大魏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这让这些拥有满腔报国之志的学子们义愤填膺之时也觉得无奈至极。
大魏朝国祚以延续二百余年,如今俨然已初露颓势,若这朝廷还这般斗争下去,谁也不知道大魏未来是什么样的归途。
赵郁闻言心中自然也沉郁,但他大多时候都是听人讲,心里默默记着这些信息,这对于一个并没有太多人脉的学子而言算是很重要的信息了。
“赵兄,吾等如今对朝政大谈阔论,但终究只是籍籍无名之辈,未来倒底如何你我心中都没底,嗐,也不知道这当官,当个好官,倒底在这样的时代里是否也是奢望。”
池安吃酒吃多了,俨然醉意朦胧,便扯着赵郁叽里呱啦的大吐苦水,他能这么努力的读书显然是有抱负的,可在这样一个党、派林立,阉宦权倾的时代,他们这些立志救国救民的学子是否有出头之日也未可知。
赵郁沉默的喝了一口酒,他眼中也闪现几丝迷茫,但也只是一瞬,眼中便是更加清晰的坚定,他放下酒杯,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便是注定眼前荆棘密布,但他依然无所畏惧。
原本也少见的露出颓势的孙仲听了这些话也忍不住大喝一声。
“善!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还未走就怯了前路征程,真是胆小鬼之作态!”
说罢大力拍了拍赵郁的肩,“赵贤弟深得我心!”
赵郁也没想到平常十分温和的孙仲喝了酒之后能这么豪迈,可见他本身便是个心有侠气之人,也难怪如此赞同赵郁的话。
文会结束之时已是夜里,大家陆陆续续的离开,赵郁也起身准备走了,池安早就吃醉了被他家的小厮连拖带拽的拖回了家,赵郁理了理衣裳也准备离开,等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便转头看向案桌。
原来槐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整个人安安静静的,看上去睡了好久,她找的位置比较靠后,之前赵郁和孙仲等人聊的欢,她觉得无聊便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发呆,然后就不知不觉趴下睡着了。
赵郁转身走向槐舟,他刚想伸手拍拍槐舟想让她醒来,然那双手还未碰到便止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也吃多酒,看着趴在桌上睡得不知天昏地暗的槐舟便心生好奇蹲了下来,看着趴在桌上脸都压平了的槐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槐舟本来睡得挺好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阵笑声,她全身一激灵坐起身看向周围,看了看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看到早已人去楼空的大厅更是唰的站起身。
“赵郁!”
她惊呼,完蛋了,她把赵郁弄丢了!
槐舟急的团团转,心下便准备靠着感应去找赵郁,然而刚准备闭眼却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槐舟。”
赵郁看着槐舟一些列反应,又忍不住笑了笑,“我在这呢。”
槐舟闻言看去,看到蹲在地上笑看自己的赵郁心下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走了,吓死我了。”
赵郁起身,闻言压了压唇角,“就这么怕我走了吗?”
槐舟理所当然的点头,“我是要好好保护你的,你丢了我能不着急吗。”
赵郁终于没压下笑意,“我不会走丢的,走吧,我们回去了。”
槐舟嘟囔着嗯了声便亦步亦趋的跟在赵郁身后走出了乐丰楼,时下已经夜里,乐丰楼地处繁华之地,周围商贾云集,因为永宁县并不禁宵,夜里也十分繁华。
赵郁刚出乐丰楼,站在门口吹了吹冷风,只把身上的酒意吹散些才抬步往前走。
“有想要的东西吗?”
赵郁看着周围各种各样的店铺摊子,转头问槐舟。
槐舟看了看周围,指着那街角卖糖人的的小贩,“我要这个,你让他捏一个赵郁给我。”
赵郁闻言便是再淡定的人也有些赧色,“……为什么是我?”
他看向槐舟,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映照着城中繁华的灯火,方寸间仿佛有万千星河,璀璨耀眼,炫人心魄。
槐舟一时被这双眼睛吸引住了,便一下子靠近赵郁,俩人顿时四目相对,赵郁被她这举动弄得慌忙后退,险些撞到了人。
“你,你这是做什么!”
赵郁少见的有点儿尴尬,槐舟却仿佛并没感觉到赵郁有多尴尬,甚至很不理解他为什么尴尬,她大言不惭道:
“你眼睛好看啊,我就看看你躲什么,真小气。”
说罢也没再靠近赵郁,而是转头蹦蹦跳跳的往糖人摊子走去了。
赵郁被槐舟这句‘你真小气’弄得有些无措,他想了想走到糖人摊子面前让摊主捏了一个他,然后等俩人走到人少的地方时递给槐舟。
“给你,别生气了,我不小气的。”
槐舟高兴的接过糖人,她原本是拿不住这些人间的小玩意的,但前段时间赵郁为了能让槐舟碰到人间的东西便试着供奉了她,自此以后槐舟就能借着赵郁的手拿到东西了。
槐舟看了看手里的糖人,又比划了一下赵郁,稍微满意道:“挺像的。”
看上去心情很好。
赵郁无奈的笑了笑,或许是这几百年间生长在树林山水间而少与人交往,槐舟的心思澄澈的让赵郁一眼能望得到底,如此赤诚之心在赵郁眼里竟也觉得珍贵极了。
槐舟感叹完了糖人的精致,然后啊呜一口咬掉了‘赵郁’的头,嘎嘣嘎嘣的吃了起来,看上去像个大傻子。
她吃着吃着忽然察觉到赵郁的目光,不解赵郁为什么一脸慈祥的看向自己,这让一个活了两百多年的槐树精觉得很没面子,于是她慢慢吐出嘴里的糖人,故作淡定道:
“我不怎么爱吃糖人,太甜了。”
赵郁看着槐舟口是心非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好笑,然而面上却一本正经的点头,“那我下次给你买别的好吃的怎么样?”
槐舟点头,高冷的说了一句赵郁说过的话,“善。”
弄得赵郁顿时忍俊不禁。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文会后的第二天赵郁就准备去拜访他的老师宋仲, 宋仲在睦洲省治嘉陵府任职,嘉陵府距离永宁县虽然不远,但也隔着一小段距离, 一日之中来回时间相当紧促,所以赵郁一般去拜访都会选择在恩师府上借宿一宿。
因为上次赵郁出门后赵母出了事, 于是这次赵郁特意嘱咐了赵母顾好自己安危, 而赵母也因为上次之事心有余悸, 她本来人胆子就小, 上次出了那事之后许久都没敢出门, 只说自己就在家里等赵郁回来。
赵郁闻言便放下心准备出门, 槐舟这次自然也是要跟着赵郁出门的,她有些紧张便忍不住同赵郁讲话。
“你说这能不能行啊?万一不行怎么办,若你以后进京赶考我岂不是还得守着这一亩三分地, 那可不中啊!我若一直留在这等你日后在京中当了官遇到危险我岂不是鞭长莫及!”
赵郁闻言也有些无奈,便安慰槐舟,“你就放心吧, 再说日后之事谁又能说的清。”
槐舟眨了眨眼, 觉得赵郁说的有道理便不打算与其争论了。
“你也不必担心你娘, 我这本体还在你家院子里头呢, 只要有什么不对我随时都能回去的。”
槐舟想表达自己移形换影的本事让赵郁羡慕羡慕,然而赵郁闻言却认真的对槐舟表达了感谢, 弄着槐舟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必谢我啊,反正都是顺手的事。”
赵郁依然正经的对槐舟说:“便是顺手的事对我来说也是天大的帮助了。”
他这人一本正经起来让槐舟有点招架不住, 便嚷嚷着想吃糖葫芦来转移话题,赵郁哪有不应, 着手就给槐舟买了一串糖葫芦, 槐舟啃着糖葫芦与赵郁坐在前往嘉陵府的牛车上, 牛车慢慢吞吞的走在道上,不一会儿便行至永宁县城门口,槐舟紧张的握着签子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