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什么庆复都说好。
云秀最后就不说话了:“行了,赶紧走,把我送到盛京就好了,别耽误了你的差事。”
马蹄声又慢慢响起,一路上,庆复最开始那种沉默的状态也消失了,云秀也松了口气。
等到了庄子上,庆复把她从马车上扶下来,她忍不住问:“你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天再走?从这儿骑马到甘肃要好久吧。”
庆复说不了:“我走官道,快马加鞭,中途还有驿站可以休息,你放心。”时间确实有一点紧,他送云秀过来的一路上怕她坐马车不舒服,没敢驾车驾得太快,无形中就增加了行车的时辰。
云秀点头,想了想,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上回看你那个荷包都旧了,也该换新的了,我这个是才做的,还没用两次,你可别嫌弃。”照旧还是从前的普通款式,送出去也不打眼。
庆复不觉得她送的这个荷包有多么的普通,上一个云秀给他的荷包他一直戴着,两年过去了都没舍得换。
他接过这个新的荷包挂在身上,然后说:“你进去吧,我等会就走了。”
云秀应了一声就往里头走。
走到快门口的时候,庆复忽然喊了一声:“云秀!”
盛京的庄子外头都是泥地,好在冬天里温度低,把这一片泥地冻得结结实实的,脚尖上也不会沾了泥。
庆复就站在路边儿上,一脚踩在路边的草上,另一只脚踩在泥上,他也没发觉脚上力道不对,就看着云秀。
云秀回过头:“怎么了?”
他说:“我这回不知道要去多久,兴许一年就能回来,也许二三年也不能回来,你……多保重。”
云秀先是惊讶:“二三年也可能不回来?”京中不都是三年述一次职么?庆复是佟佳氏一族的人,他们总不会让他在外头呆上好些年回不来吧?
庆复点头。他不知道姐姐多久会忘却这件事情,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让自己回来,可他想着,如果自己走得远远的,以后不和云秀来往,姐姐是不是就不会针对云秀?
他没有答案,只能提前和云秀告别。
幸好,幸好云秀不喜欢自己,自己离开,她也只当做朋友远行。
或许过几年,她就把自己忘了。
“等我过几年回来,希望你都成为云秀格格了。”
没人不喜欢祝福,云秀笑弯了眼:“好。”
她和庆复再次告别,扭头进了庄子,庆复也上了马,朝着远处的大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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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进了庄子以后惊讶地发现陈太医居然已经在庄子里了:“我之前还去太医院找您呢,结果他们说你不在,我就以为你在家休息,也不知道你家在哪,走的时候就没问您。”
陈太医白了她一眼:“我根本没回京!”
“啊?”云秀惊呆了,“您这是年也没回家过啊?就呆盛京了?”
陈太医冷哼一声,从房间角落里拖了个箱子出来:“喏,你瞧,我这小半年的成果。”
云秀打开箱子看了看,顿时汗颜。她回去的时候是九月份,十月份太后圣寿节,然后一直在京城呆到了现在,的确有小半年没在。
她是真没想到陈太医竟然一个人在这儿呆了那么久,还攒了一大箱子的资料,顿时感觉自己像个摸鱼选手。
陈太医说:“周围几十个庄子我都跑遍了,所有和天花的资料我都记录下来了。”
长久呆在庄子上,他也没有很打理自己,这会儿多少有点不修边幅,可他眼神亮着光:“你之前那个猜想还真就没错!那些人出天花痊愈的速度还真的和是人痘还是牛痘有关。”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半年的事情。
云秀才知道这周围的许多个庄子并不全都是种水稻和小麦的,也有养动物的,种菜的倒是没有,毕竟盛京太冷了。
养动物的又多以牛羊为主,那几处养牛的庄子上,天花痊愈的几率也是最高的。
陈太医说:“尤其是小孩儿和女人,病愈率尤其得高。”
云秀想了想,说:“小孩儿是因为他们常常要放牛,和牛的接触时间长,女人也差不多。”这会儿家里的男人们都是要下地的。
陈太医点头。
其实以前很多人有一个误区,觉得只有奶牛会得天花,但是云秀调查完了以后才发现不止奶牛会得天花,普通的黄牛也是会得天花的,只要吃了沾染了天花病毒的草,亦或者接触了天花病毒,不管是什么牛都会得天花,只是天花基本不怎么在牛的身上显出来。
牛痘最开始在欧洲发现的时候,是有人发现挤奶工们基本没有出天花然后病愈的麻子脸,过后才发现了从牛身上接种痘苗的好处。那是因为欧洲人对牛奶的供应需求很大,挤奶工又是以牛羊牧场为主要工作场合且亲密接触了牛身上的痘苗,挤奶工才会被那么明显的发现。发现痘苗的人也不会去认真观察老黄牛身边的人群。
——除了已经知道了结论,相当于开了挂的云秀。
不过虽然自己开了挂,到如今为止她也只是提供了一个研究方向,陈太医还是出了很大力气的,毕竟是连家都不回的男人。
云秀给康熙写奏本的时候也就很认真地把陈太医做的所有事情都给加上去了,写了满满一页夸他。
康熙收到奏本的时候眉头皱得死紧:“怎么她话一直能这么多?”
云佩依旧在和他一块儿看云秀的“信”,听了这话就说:“您不爱看就别看了,都给嫔妾看吧?嫔妾喜欢得很。”
康熙偏不:“朕就要看!”
他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倒是对云秀提到的陈太医有几分赞赏,想着回头等他回来可以提一提职位。
紧跟着,他继续往下看,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因为云秀在奏本上写,她想给人做实验,在人身上种牛痘,请皇上能够批准她,并且给她再送几个避痘所熟练种痘的太医过去,然后找一找有没有合适接种牛痘的。
康熙看完,忍不住说:“真是胡闹!”
如今也不过是得了个粗浅的结论,虽然有大量事例可以证明,可到底是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用人去做实验?
他不知道牛痘本身是已经被证实了的实验结果,只觉得云秀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大胆了。
拿人做实验?最后要是失败了,岂不是让他被人诟病?御史们天天都在盯着他,就等着他犯什么错,一步行差踏错,那就得遗臭万年。
他很犹豫。
一方面觉得这个法子隐约可行,一方面又觉得这事儿太过草率了,不能轻易下定论。
云佩看出来他的犹豫,就说:“皇上要是怕被人说,就找那些死囚不就好了?左右都是要秋后问斩的,能试验一下新的种痘法也算是他们的贡献。”
康熙沉思了一下,说:“这样也好,只是盛京到底有点远了,那么多的死囚运过去,没人看管也是大问题,要是中途跑了几个,也会为祸百姓,他们的事情要是办得差不多了,就叫他们回京做试验。”
结果云秀说还要在庄子上耽搁两三个月。
过了两三个月,甘肃巡抚上了奏折,说庆复到了甘肃以后,领着兵马和土司搏斗,成功缉拿了三百余人,折子最后,甘肃巡抚问这些人该怎么办,是秋后问斩,还是只抓头目?
第60章
陈太医一边给炭盆里添木头,一边问云秀:“姑娘这么冷的天不回京,非在这里等着做什么?”
云秀坐在边上,数着栗子往火里头丢。栗子是生栗子摘下来特意存起来的,庄子里有山有地,山庄就就种着栗子树,不值钱的东西,小孩儿们却喜欢捡回来,这一捧栗子是白大丫辛辛苦苦给她留下的,自己一直舍不得吃。
生栗子没提前煮过,丢到火里头烤会噼里啪啦地爆开口,没一会儿,香甜的栗子味儿就蓬然散开。
她剥着栗子说:“你是不是傻,宫里头闷成那样,在外头多呆一阵不好么?”
其实她是想留下来看一看四月份播种的水稻。
盛京一般都是三四月里培育稻苗,再到四月底的时候趁着冰雪消融、冻起来的土地化开的时候把水稻种下去。
虽然已经有牛痘了,可她也不是真的只是奔着功劳来的,能有更多合适的于民有便利的东西,她都想尝试一下能不能折腾出来。
康熙不是那种固步自封很厉害的人,他所有的决策大多基于现在的政治环境,比如前几年三藩之乱,他就不让云贵那一带的商人进入北京城,到了最近要对台湾动兵,他才会在闽南一带实施海禁,估摸着等平乱之后,就会重新再开放了。
所以云秀觉得,只要她能提出来对于百姓来说有好处、对朝廷没有危害的东西,想必康熙也是会很乐意的。
所以多留下来,一是为了给自己放放假,二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弄出来杂交水稻。
盛京种的是粳稻,江南是籼稻,粳稻比起籼稻口感更好一些,一年只种一季,光照很充足,就和新疆的水果一样,口感很不错。
云秀之前看过挺多小说的,种田文里的主角们弄杂交水稻看起来轻轻松松的,结果轮到她的时候有点一头雾水——按照她零星的记忆是要挑出来几颗不一样的水稻,最好有不同的优点,谁的麦穗粒多、杆高之类的优点,然后再人工去雄,再用别的雄蕊花粉授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