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生气……是觉得现在也很好了,至少曾经皇上喜欢过我。”
话说完,自个儿先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小时候云秀跟她装可怜,一边装哭了说姐姐不喜欢我了,一边又悄悄拉自己的袖子。
云佩就学着云秀的样子,去拉康熙的袖子。
那一点儿痕迹清晰可见,碰到了衣裳有一点痛,她还瑟缩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康熙就心软了:“好吧,好吧!”
他把云佩的手捧在手心里,又叫云秀拿了去疤痕的药来,慢慢地给她涂,也慢慢跟她解释:“不是朕不来看你,朕是想着,一见了你,就想起那天你在产房里头生死不知,朕在外头不知道结果,一想到,心里头就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见了你该怎么说话。”
淡粉色的药膏涂到了她的手上,衬着晶莹的指甲,一股清新馨香的草木气息撩上鼻尖。
云佩轻轻应了一声。
康熙不敢握她的手,怕她疼,就这样一直捧着,说:“十月宫里头要大选,五月朕想先封后宫,许你一个妃位,怎么样?”
云佩说都听您的。
梁九功垂着头,心里头嘿了一声。别的主子见天地往乾清宫送汤汤水水,也没谁得个准话,德嫔主子倒好,一天没送过汤,这不,就得了妃位呢。
外头的人都说德嫔娘娘失宠了,只有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才知道——还早着呢!
第54章
康熙这回来,还带来一个消息:“按理宫嫔怀孕,该叫你额娘进来看看你,只是前些时候朕忙着,一时之间忘记了,后来你生产身体不大好,这事儿也就搁置了。朕想着,五月之前总要叫你看看你额娘。”
云佩一怔。
先前她在佟贵妃宫里头住着,那会儿怀孕的时候心里总想着还是不要叫额娘进宫的好,进了宫还要给佟贵妃磕头,到底是寄人篱下,也怕额娘看见自己在宫里心头伤感。
后来成了德嫔,怀了胤祚,皇上没提叫额娘进宫,她也就没提,那一胎怀的不稳,额娘看了更要担心。
如今康熙主动提起这件事,她也没说不好,下意识地看了看云秀,果然看见她眼睛亮亮的,里头全是期待。果然,妹妹还是期待看见额娘的。
于是,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多谢皇上恩典。”
康熙就拍拍她,临走之前又去看了看胤祚:“这孩子到底不足,回头朕派个专擅小儿科的太医过来照看他。”
云佩忍不住说:“万岁爷,嫔妾有个小小的请求……”
康熙:“你说。”
他们两个站着,云佩伸手轻轻推了推摇篮,看着里头躺着的胤祚说:“嫔妾想着,胤祚出生了,胤禛还没看见过弟弟,额娘进宫那一天,能不能叫胤禛来永和宫吃一顿饭?”
她鲜少有这样提出要求的时候,尤其是在胤禛的问题上,总是刻意避讳着,去年康熙答应叫她十天看一次孩子,其实日子也不是很准,一个月里头能见上两次就已经算是难得了。
如今她再提这个要求,康熙想了想,十天一次都应下来了,也不差这一回了,干脆答应下来:“行,也不必叫你额娘去给皇祖母请安了,皇祖母这几天有些头疼,不大见人,去了也是在外头坐一坐,还不如你们母女俩坐一块儿多说说话。”
云佩云秀都高兴起来。
云秀干脆地去了御膳房,挨个交代当天要准备的吃的,胤禛已经可以开始吃一些流食和小点心了,奶娘报信儿的时候说他最近爱吃芋头,云秀就想着叫他们做点芋头的东西。
只是佟贵妃那边知道了这事儿,到底不大高兴。
如今宫里头都传言皇上要封她做皇后,她自己也信,心里头那一点心酸已经被喜悦给冲淡了,表哥心里把别人看的重又怎么样,她有地位就够了。
可这一回,皇上叫德嫔的额娘进宫探望,一来没和她商量,二来也没说叫纳喇氏来给她请安,三来皇上叫人过来说要把胤禛抱到永和宫一天。
种种迹象,都叫她齿寒。
知道他不爱自己是一回事,可当真相赤裸裸放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依旧会觉得心痛。
她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再多的热情都被消磨掉了,她如今别的一点都不想了,表哥的爱她已经没法获得了,只能去尽可能地获得权势。
若荷知道以后就说:“娘娘这样想才是对的,宠爱有什么用?只有捏在自己手里头的权力才有用。”她是佟佳一族培养出来的家奴,本就是家里头最得用的人,才会被指给佟佳氏,由她带进宫。
前面佟佳氏走歪了路,她心里着急,却也知道主子的性子执拗,劝了也没有用,只有等她自己撞了南墙,撞到头破血流了,她自己心里都明白了,别人劝了才有用。
佟佳氏久等不到家里的消息,又恰逢钮钴禄氏和赫舍里氏要进宫的日子,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心里头不免还是焦躁。
左思右想,她终于做好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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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喇氏进宫那天天气还算不错,云秀一早儿就到了宫门口等着。
这一天巡值的正好是庆复,见她等得着急,就站在旁边和她搭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昨儿我进宫的时候去你家里问过了,你额娘激动地睡不着,说今儿一大早就准备过来呢。”
云秀不住地往外头看:“那怎么还没有进来呢?”
庆复就说:“你别着急,外头的人进宫是要经过盘查的,那些侍卫知道是你和德嫔娘娘的额娘,肯定不会为难,一会儿就来了。”
果然,他才说完,远远的就有一辆灰褐色的骡车进了宫门,骡车远远驶进来,又在云秀跟前停下,纳喇氏熟悉的脸从车门里探出来:“云秀!”
骡车只能送到宫门口,剩下的路都得自己走。云秀把纳喇氏从车上扶下来,还没说话,纳喇氏就又朝着车里头伸手:“云烟,到了,下来吧。”
云秀一愣。
从骡车里头又下来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一双浅淡的眉眼,脸上有些娇娇的神色,又好像是害怕云秀,不敢和她对视。
云秀先和庆复说一声:“我们先走了,姐姐还在宫里头等着,怕她等着急了。”
宫里头觐见的时辰就那么多,耽搁一会儿就少一个时辰,庆复也知道的,直接说:“行,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云秀扶着纳喇氏,纳喇氏牵着那个叫云烟的小姑娘,三个人往永和宫走,云秀就问:“额娘,这是?”
纳喇氏就拍拍她的手:“这是你叔父岳色家的女儿,你叔父……唉!也是个糊涂人!”
当着云烟的面,她不好意思说她阿玛的过错,等到了永和宫,云秀就说:“好,额娘等会再说吧,咱们先去见姐姐。”
进了门,云佩正坐在椅子上朝外头张望,她是康熙十四年进的宫,到如今已经有五年了,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阿玛和额娘,早就思念得不得了,才看到纳喇氏,眼泪就已经快下来了。
可纳喇氏还注意着宫里的规矩,她心里头一根弦紧绷着,怕自己做错了事儿给云佩丢人,在家里的时候练了不知道多少次跪拜的规矩。
结果进门看到闺女,就什么都忘到脑后了,一抬头看到云佩旁边站着的金嬷嬷,想着还是外人,才勉强清醒过来,当即朝着云佩拜下去:“臣妇给德嫔娘娘请安。”
云佩:“额娘!”她扑过去把纳喇氏扶起来,“额娘你这是要叫女儿折寿!”
纳喇氏擦了擦眼泪,扶着云佩好好打量了一番,过了一会儿才说:“高了,也瘦了。”
云秀不知怎么的,就想到她才进宫小选的时候,姐姐看见她的第一句话是“胖了”。
长久不见面的亲人,有许多的话要讲,等到真正见了面,也只有脱口而出一句高了瘦了、亦或是胖了,短短几个字,就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很近了。
纳喇氏又拉着云烟给云佩磕头:“这是你叔叔家的女儿,叫云烟,云烟,叫姐姐。”
云烟怯怯地看了云佩一眼,叫了一声姐姐。
云佩一看到她就知道额娘大约是有事儿要说的,就叫了如意:“去看看布贵人和冬韵在做什么,问问冬韵能不能过来陪陪云烟,再叫御膳房去多准备几样小孩儿要吃的东西。”
等如意领着云烟下去,云佩才问起纳喇氏:“额娘,这是怎么回事?”
纳喇氏就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她是你叔叔的庶出女儿。”
云秀瞬间惊讶起来了——她自个儿是康熙十六年进的宫,对家里的人际关系也是知道的,阿玛屋里头没有姨娘,叔叔岳色这些年也没娶妻,屋里倒是有一个通房丫头,可她进宫的时候岳色膝下无子无女,怎么才过了三年,额娘忽然带进来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说是叔叔的女儿?
纳喇氏说:“岳色也真是个糊涂人!”她说起旧事来。
原来岳色从前也是个还算有几分颜色的男人,颇有点白面小生的意思,这样的男人在满人里头算是不多见的,自然也就招人的眼,岳色年轻时候又风流,稀里糊涂地就和一个旗人姑娘春风一度了。
关键他还不知道人家是谁,那姑娘好像就为了跟他睡一觉,睡完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