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戴佳氏就听见卫氏那边屋里有动静,她怀孕的时候经常觉得累,睡眠也很浅,有动静就睡不着,这会儿听见了,就叫自己的宫女去问问是什么情况。
结果宫女回来了以后说卫氏在偷偷地哭,说起这事儿,宫女还面带尴尬:“隔壁的卫常在叫了自己的贴身宫女出去拿东西。”
戴佳氏哦了一声,然后不由自主地就想到,自己身边的宫女是她从乾清宫后殿带出来的,一直跟着她。而卫氏的宫女是娘娘指给她的伺候的——卫氏哭为什么要避着这个宫女?
戴佳氏跟着惠嫔,多少也长了点心眼,顿时就知道了原因。卫氏哭了,却不愿意让惠嫔知道,她不信任惠嫔,可能还是因为惠嫔才哭的。
戴佳氏想了想,觉得有点怪异。
心里头也有一点发寒。
她匆匆推了推宫女:“嗯……这事儿你不要跟别人说起,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闭着眼睛,心里头害怕,又不想听见隔壁卫氏的哭声,干脆拿被子闷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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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五月里,乾清宫里皇上下了旨意,预备着再次进行选秀,并且在这次的选秀之中,要接孝昭皇后的妹妹小钮钴禄氏和仁孝皇后的妹妹小赫舍里氏进宫。
隐隐的流言从乾清宫里传来——皇上有意给老嫔妃们再提一提位分,只是最终的位分还没有定下来,皇上还在犹豫。
承乾宫里,佟贵妃的心情比起之前要好了很多。跟着她进宫的大宫女若荷还和她说起:“娘娘,可见皇上也不是薄情的人,就算那两个进了宫又怎么样?她们还是不能越过娘娘您。”
佟贵妃心里头也舒坦不少:“你说钮钴禄氏和我争了那么久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我赢了?”她觉得自己这回肯定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了。
她宫里头的人也觉得是这样。
没多久,佟贵妃那里便门庭若市,嫔位上头的那些人还好,稳得住,庶妃们倒是一窝蜂地去了承乾宫要给佟贵妃请安。
云秀私底下和云佩提起的时候说:“从前没见她们去凑过热闹,这会儿反倒积极起来了。”佟贵妃也是,以前什么时候搭理过这些人?如今反倒和和气气地把人迎进去了。
云佩一边磨着手上的玉珠子,一边说:“和咱们没关系。”
她已经出月子了,马上就是万寿节,上回圣寿节的时候她给太皇太后做了个蛋糕,把她高兴得和什么似的,康熙当时就说也要她准备个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这不,云佩就得提前给他准备么。
云秀说:“皇上有日子没来了,不一定还记着这个呢。”
云佩说:“他没来是他的事,咱们不能不准备,万一就想起来了呢?到时候反而要怪罪我们。”
这些日子康熙确实没来永和宫,可他在后宫的消息可没断,昨儿看了卫氏,前儿去了戴佳氏那里,再前儿还是卫氏那里。
硬生生把卫氏捧到了风口浪尖上,宫里头奇怪的谣言又增加了,比如卫氏多半是狐狸精转世,虽然没了记忆,还是有狐狸的妖媚等等,这些谣言也就是随便说说,没什么人当真。
后宫里头当真的是,她们觉着德嫔莫名其妙就失宠了,以前一个月里有大半的时候皇上都会在永和宫,哪怕德嫔怀着孩子,皇上也没停过来的步子,可德嫔生完了胤祚以后,皇上一步也没踏进永和宫。
这不就让人觉得奇怪么?
所以她们才会慢慢觉得德嫔失宠了。
德嫔能失宠的原因是什么?她有子嗣,今年也才二十岁,正年轻呢。可宫里头的娘娘们哪个不年轻?年纪最大的荣嫔也才二十八。剩下的都跟青葱似的,比德嫔年纪小的也多了去了,章佳氏、戴佳氏今年也不过十七,新来的卫常在也是十七。
就差这么三年,皇上就喜新厌旧了。
好多人都难免有一点物伤其类。
三年一大选,宫里每进一次新人就是要淘汰旧人的时候,今年又要大选,会进来谁还不知道呢。
云佩倒是坦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已经有了胤禛和胤祚,以后好好地养着他们,往后也不必太难过。”这就是为什么宫里头的女人都期望着有孩子,尤其是阿哥,公主可能会被送去抚蒙,阿哥却能在朝堂上有所作为,往后也能封爵位,宫里头的娘娘们也能沾他的光。
云秀听了这话心说可不是难过的问题,只要姐姐命活得够长,以后那是能当上太后的人,等熬过了大猪蹄子的年份,以后姐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比现在快活?
她们坐的稳稳的,有人坐不住了。
乾清宫里,梁九功摸了摸自个儿的脑门,有点汗颜。
他检查了一下身上没什么不对劲,就赶紧进了门。
康熙正在和索额图明珠等人说话。詹事府今天上奏请皇上让皇太子出阁读书,康熙看完以后就把折子给压下来了,这会儿索额图旧事重提,他脸色淡淡的,也不说话,叫人摸不清楚他心里的想法。
索额图正纳闷皇上怎么不吱声,余光就看见梁九功从旁边绕过去,站到了皇上的身后,没过一会儿,皇上就开口了:“太子到底年幼,现在的年纪也不合适读书,与其让他听那些书上的大道理,还不如让他先通晓人事,明白身边的道理。”
索额图心里头就不大得劲儿,宫里头的消息他也听说了,皇上有意大封后宫,甚至佟贵妃很有可能会被封为皇后,这让他怎么能够放心太子一个人?
他悄悄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
“皇上,皇太子六岁出阁读书这是旧历啊……”
“行了。”康熙不耐烦,“旧历是旧历,朕难道一定得遵循旧历?前朝的那些皇子六岁读书,到最后还不是学问上头一窍不通,连做人的道理都不会,等朕做好决定,你们候旨就行。”
他这话说的重了些,朝臣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应下然后退了出去。
人一走,康熙就看梁九功:“什么事儿?”
梁九功说:“景阳宫僖嫔娘娘叫人送来了鸡汤。”
康熙期待高兴的表情瞬间落了下去,问:“朕不是叫她禁足了么?”
梁九功低头:“是在禁足,可景阳宫的宫女没有禁足……”
“这么说,还是朕的疏漏了?”康熙气血翻涌,“那就把景阳宫集体都禁足了,别叫僖嫔出来丢人现眼!”
说完这句话,他又瞅瞅梁九功,问:“永和宫没什么动静?”
梁九功心说就知道您要问这一句,他把头低得更低:“没有,德嫔娘娘伤了身体,还在养着呢。”他要是只说前头两个字,保准儿皇上要把气撒在他头上,可提了后头,皇上有再多的气也撒不出来了。
果然,康熙就叹了口气。
他翻了翻桌上的奏折,看不下去,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去,看看你德嫔主子。”
梁九功马不停蹄地跟着出了门——僖嫔娘娘这汤送得真好啊,自个儿出力,喂到别人的肚子里头了。
到了永和宫,门倒是开着,不过院子里没人,就显得特别的安静。
康熙也不叫通报,就自个儿慢慢往里头走,正殿的门开着,云佩坐在小书房里,从外头的窗户就能看见她低头在做什么,旁边云秀、常嬷嬷和金嬷嬷都在。
康熙站在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金嬷嬷说话:“主子再坐一会儿就该起来喝药了,喝完药在院子里走一走,散散心。”
永和宫每天都在请太医,太医每天也会给乾清宫呈脉案上来,他也都一一看过,知道云佩是生孩子有点儿掏空了身体,正在金嬷嬷和太医的指导下调养身体,大多也都是气血虚的毛病。
云佩说:“我再弄一会儿,马上就弄完了。”
金嬷嬷:“主子这东西都弄了半个月了,从出了月子就在做,也不急在这一时,慢慢来,还是身体重要。”
云佩小小抱怨了一声:“从前云秀是个小管家婆,我还能支应一下,如今再来个金嬷嬷,连带着常嬷嬷也开始管着我了。”
话音刚落,康熙推门进来:“是该管着你。”
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连忙要行礼,康熙摆摆手叫她们下去,又止住了云佩起来的动作,探头去看桌面上,见她正拿一颗玉珠子在磨,表面已经很是光滑了,旁边的匣子里这样的珠子少说也有二十多颗。
康熙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上头还有被珠子和工具压出来的痕迹:“不是叫你歇着么,弄这些东西做什么?”
云佩说:“过段时间就是皇上的生辰了。”
康熙一怔,心里滋味难辨,也不知怎么的,他就问起:“朕好些日子没来,你不生气?”
云佩脑子里的答案转了转。不能说不生气,这人听了多半觉得她不在乎他,也不能说生气,说了就是对他有怨念,怎么样都不合适。
她想了想,说:“皇上想听嫔妾说生气,还是听嫔妾说不生气?”
康熙问:“有什么区别么?”
云佩就低着头,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叫康熙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手指上头的伤痕:“说生气也生气,说不生气也不生气,生气是怕皇上把我忘了,又气自个儿不争气,留不住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