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心疼她,心里头也在想,要是以后的小四还敢顶撞他额娘,她一定头一个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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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里,敬事房太监终于能把牌子端上来了。自从皇后去了,康熙一直没进后宫,敬事房不敢忖度他的心思,也就压着不敢往上头送绿头牌,前两天皇上肯动了,去了乌雅贵人那里,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个信号啊!顾问行美滋滋地捧着托盘进了门。皇上要是一直不进后宫,回头皇太后和太皇太后都要让他吃挂落,他这也没什么活干,皇上哪里还能记得他呢?
在门口他就碰见了梁九功:“哟,梁爷爷,皇上忙完了没啊?”梁九功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再一扫他手里捧着的托盘,笑了。
顾问行没明白他那个眼神是个什么意思。他觉得梁九功是不是御前大太监当久了,如今都看不起他了?
梁九功也没和他解释,直接说:“才刚忙完,你进去吧。”
顾问行心里头偷偷啐了他一口,忙不迭端着绿头牌进去了。如今宫里头的后妃并不多,所以一只托盘就能装得下,他亲自捧着过来,就是为了在皇上跟前展展眼。
谁知道他跪下举起托盘,皇上看了半晌也没什么反应,这就让他心里头有点咯噔咯噔的了。难不成皇上没那个意思?
正琢磨着呢,就听见头顶皇上开口了:“怎么没看见乌雅贵人的牌子?”
顾问行低着头,琢磨了一下,回话:“禀皇上,乌雅贵人如今怀着身孕,不宜伺候皇上,就将绿头牌撤下了。”以往宫嫔们来小日子了或是怀孕、生病,都要把绿头牌撤下来的,怎么这会儿皇上还问起呢?
他心里头不明白,可眼见着皇上脸色就拉下来了,他心里头也不得劲了,有点摸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
眼看着皇上拿起托盘上的绿头牌,他悄悄瞥了一眼,是宜嫔娘娘的。
本来以为自己任务完成就该退下了,结果皇上拿了那块绿头牌又丢了回来,绿头牌都是铜制的,都在托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还附带着康熙有点失望的声音:“算了。”
顾问行沉默了一下,只能退下。到了门口,梁九功还老神神在在地站着,顾问行这回也顾不上他阴阳怪气的表情了,问:“这是怎么回事?”
梁九功看看他,笑说:“你啊,道行还不够深呢。”皇上问了乌雅贵人的牌子,那指定是想去看乌雅贵人呗,可他前两天才去看过,看也就算了,乌雅贵人有身孕,看两眼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
可坏就坏在她还怀着身孕。
皇上也有日子没去后宫了,看见自己挺喜欢的美人在自个跟前晃来晃去却只能看看,吃不着碰不得的,谁能受得了啊?
他一个太监都知道受不了。
接下来就得看皇上怎么选择咯。
果不其然,夜色愈深,宫殿里头康熙翻奏折和书页的速度就越快,那刷刷的声音里头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
梁九功一边听,一边就忍不住想说,要实在憋不住舍不得,您不能换个人吗,以前不也都是这样的吗?怎么这回出去巡行了半个月,回来就变样了呢?
皇帝心,海底针啊!
心里头正腹诽着呢,里头的动静骤然一停,下一秒,脚步声响起,康熙从里头出来了。梁九功连忙迎上去:“皇上想去哪儿?奴才去备轿辇。”
康熙头也不回地越过他:“去承乾宫。”
梁九功嘿嘿一笑,幸好他早有准备。
圣驾起步,乾清宫跟前一片灯火阑珊,提灯的小太监们脚步不停地往承乾宫去。
这边才走没多久,后宫里头还没睡的嫔妃就都收到了消息,知道康熙去了承乾宫,一个个心里头都有点不是滋味。彼此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六,在这宫里头过的像是冰冷的木头似的。
从前进宫的时候也都揣着希望,她们都是正儿八经选秀进的宫,身上担着家族的荣辱和自己的一生,皇帝年轻又有才干,哪怕知道帝王薄情,可心里头也都幻想着自己是独特的那个。可惜不过几年,她们就已经成了旧人了。
慢慢也都收起来曾经的幻想了。
这会儿,听到皇上去了承乾宫,除了骂一声狐媚子,心里头也没别的什么想法,顶多想着——你如今笑得开怀,往后只怕也得落到我们这个境遇呢。
云佩是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她被司药叫起来的时候脑袋还发懵呢,云秀在她床里头睡得正香。她们姐妹两个打小儿就是一块儿吃一块睡,比起旁人不知要亲近多少,就是进了宫,除了康熙招云佩侍寝,其余时候她们两个也是挨着一块儿睡的。
这也从来没出什么差错啊!
谁知道康熙今儿突然来了,反倒吓她们一跳。
这会儿叫云秀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康熙都走到宫门口了,她想了想,没叫司药伺候她穿衣裳,而是披了一件大髦就出了门。
佟贵妃前两日着了风寒有些头疼,早早睡下了,康熙来了以后也特意没叫吵醒她起来接驾,直接到了云佩这里,看她站着台阶上就皱眉:“怎么穿得这样少?”
木质的宫殿门,雕花廊子飞出来的屋檐上挂着一对美人灯笼,撒下昏黄的光,云佩就站在灯笼底下,微风拂过长发,灯笼的微光流转,美人画的影子映在地上,看着远不如云佩美貌生动。
康熙一边握住她冰冷的手,一边说:“这灯笼不好,回头我叫梁九功给你送一盏新灯来。”
云佩顺着他的心意露出好奇的表情。康熙就带笑:“是一盏洋人上进的灯,叫做起司风灯,用琉璃做的。洋人们虽然落后,在这些东西上做的倒也颇为精致。不过是咱们老祖宗传过去的东西罢了,改头换面再送过来,竟然成了新鲜玩意了。”
“奴才小时候曾经领着妹妹去看过街上的走马灯,大小不一的灯笼上头画着人物,行走起来的时候好像活过来似的。”云佩想起小时候,云秀看到那灯就惊讶地睁大眼,缠着要她抱着去追那些灯,姐妹两个追着走马灯跑了小半条街。
“南宋周密在《武林旧事》里写‘若沙戏影灯,马骑人物,旋转如飞’,你若是喜欢,明年过年的时候,叫内务府在御街上也设一路走马灯。”
云佩一怔。明年过年,大半年过去,也不知道康熙还会不会记得今日说过的话呢,只怕连她的人也会忘了。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甜蜜:“那奴才就等着了。”
康熙拍拍她的手:“外面风大,进屋去说吧。”
云佩却拦住他:“奴才才从屋里头出来,没想到皇上会过来,那会儿已经睡下了,盖着被子觉得热,叫她们把炭火都熄了,屋里有些冷,皇上去那边恐怕会冻着,不如去小书房吧,那边热些。”
康熙顺了她的意,两人在小书房里坐下。
另一边,云秀睡得正香,就被司药悄悄喊醒了。
她呆呆的:“怎么了?”
司药将康熙来了的事儿和云秀说了:“主子和皇上在小书房说话呢。”
云秀瞬间清醒了:“什么时辰了?”
司药报了个时间。
云秀:“……”半夜一点跑来和姐姐说话?这丫是真觉得姐姐不会困是吗?
她深吸一口气,起床快速穿了衣服,又把被子收拾好,赶去了小书房。
康熙正拿着一本书看,云佩就坐在他边上。夜这么深了,她多少有些困倦,就支着脑袋看康熙看书,眼睛已经微微眯起来了。
云秀本想进去劝云佩先去睡觉的,结果她还没进门,就看见康熙偏头看着云佩,眼里分明有一点笑意,然后把自己身上穿着的端罩脱下来盖在了云佩身上。
她就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了。只是犹豫了一下,她就放弃了。姐姐一向都是个有分寸的人,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她要是真的不舒服肯定会说出来,她这样没头没脑地进去,说不定康熙还觉得是她在故意抱怨他,反倒可能会迁怒姐姐。
想明白以后,云秀就出了门。
梁九功早就被如意安排着去了小航子那里歇脚,如今只有宫门口的侍卫们在守着。云秀在宫门口看了看,如今才刚入春不久,天气还冷着,偶尔甚至还会下一点冬天没落干净的雪。那些侍卫虽然穿着冬装,在这个天气里仍旧瑟瑟发着抖。
云秀叫司香:“去看看茶房里头的炭火熄了没有,给他们一人煮一碗姜茶。”
司香笑说:“前些时候姐姐就交代了晚上不让熄炭火,就为了让主子第二天起床就能喝到热牛奶,我和司南两个人怎么都不敢合眼,值夜的时候都盯着呢。”
云秀抿嘴:“这话说的。”
司香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话许是有点不好听,倒好像为了让主子喝上热牛奶,不许她们睡觉一样,连忙解释:“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冬日里头也冷的很,茶房里的炭火不熄我们也能坐在旁边暖暖身子。”
云秀知道她不是抱怨:“我也没怪你,只是以后入了夏天气难免闷热,到那会儿可别再呆茶水房了,怪热的。”
说完,俩人就去茶水房煮了一锅姜茶,怕人不喜欢生姜的那股辣味,还特意加了一份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