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门,她就和另一个嬷嬷说:“郡主脾气忒大。”
那个嬷嬷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人家有底气,脾气大又怎么了,你自个儿要往人家手里头撞,磕了碰了还怪人?小格格本来就病了,还是四阿哥头一个孩子,哪怕是个格格,那也宝贝着。”就这样还想着饿着小格格,怎么可能。
屋里头,云秀和宋格格说话:“你脾气太软了,容易叫人拿捏你,就像这回这事儿,小格格病了,难不成你为着不叫宫里头怪罪,就不请太医了?哪怕不请太医,也能拿着四阿哥的帖子去外头请大夫,小孩子的病不能耽搁,哪怕回头宫里头怪罪下来又怎么样呢?能有你女儿的命重要?”
才刚太医说要是请的不及时、又不给她提前处理,这孩子凶多吉少。
宋格格已经怕了,她进了四阿哥后院以后拢共就这么一个孩子,四福晋和四阿哥恩爱,四阿哥就鲜少到她屋里头去,能有这么个孩子不容易,恐怕以后就这么一个孩子了,要是她没了,自己后半辈子可怎么办?
她刚要哭,想起云秀说的她脾气太软,就又把眼泪憋回去了,默默听着云秀交代自己。
等到了晚上,四阿哥赴宴回来,才知道芽芽病了一场。他如今后院简单,也不会去想是不是有什么阴私事情,只发落了几个伺候的嬷嬷。
本来还要说宋氏两句的,可转头看她红着眼睛,要数落的话就停在嘴边了,只道:“往后多多注意一点。孩子还小。”
宋格格低头应是。
四福晋全程在旁边看着,等他们说完了话,才问起要不要自个儿也留下来看着孩子,如今府里头没个做主的人。宫里头的大宴也是能告假的,一般临近生产的命妇,或者有什么重要事儿的都能告假,病假不好听,就会推脱说后院里头有人怀孕。
云秀说不用:“小格格暂且放我这里。”
四福晋松了口气。她不好照顾小格格,一来,她从生下来的时候就是养在宋格格手底下的,要是她今儿说要把小格格抱回去自己看着,恐怕宋氏会多想。二来,这孩子是病着的,万一有个什么不好可怎么办?她不是担不住责任,就怕为了这事儿,反倒闹得后院不安宁,宋格格心里头可能会想着为什么小格格交给她就没了,四阿哥也会想。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点儿都不沾手。
胤禛赖皮撒娇:“那姨妈也要多多休息,照顾好自己。”
云秀应下。
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结果没两天,胤禛和四福晋从宫里头赴宴回来的时候说起毓庆宫:“年节里头的时候太子的二女儿病了,李佳侧福晋想去请太医,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没请,二格格一病没了。”
什么原因能让李侧福晋本来想请太医结果没请着?云秀猜是她和宋格格一样觉得年根底下请太医不吉利,可那天姜潮都在太医院里瞧见了毓庆宫的人了,难不成人去了又折回去了不成?
她猜不到原因。
这事儿还得宫里头的姐姐才知道。
她也没怎么着急,带着小格格养好了病,确认她没事儿了,才叫宋格格领着小格格回了四阿哥府里。
她自己的病已经好了,正好赶着过年的最后一天进了宫。
过年的时候还跟往前一样,外头的命妇们请了安,再分到四妃宫里头各自招待。
云秀到了永和宫的时候,云佩还在后头换衣裳,前头的命妇们也都才从前殿进来,被宫人们领着去出恭和休息。
“姐姐。”云秀跨过门槛,正看见如意在给云佩松脖颈,连忙过去接手,“这顶戴愈发的重了。”
如意在旁边笑:“顶戴愈发重,说明咱们主子越来越得宠了。”
云佩张着手说她贫嘴:“压得我脖子都快断了,还得宠。”顶戴上头的东珠加起来得有上百颗,她从早上起来就穿着这一身,还要去前头跪礼参拜,这已经十多天了,每天晚上脖子都酸疼。
云秀也穿了吉服,不过她的没姐姐的这么重,姐姐的是蓝色的,她穿的石青色。
云佩看她伸手费力就拦着她:“你自个儿也收拾收拾换身衣裳去。”
她出宫嫁人,永和宫的偏殿却一直给她留着,她常常进来小住陪姐姐,衣裳也多的是,没一会儿就换了一身回来。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等会告诉你。”换完衣服,全身都轻松了,云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外头的命妇们也都坐好了。
云佩在上头坐下,免了请安,照着往年的吉祥话说了一遍也就开席了。都不必云秀问,今年宫宴上的热门话题就是毓庆宫的二格格没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太子,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很清楚。
云秀垂着眼睛看自己的手,听着底下聊八卦。
命妇们也不敢聊得特别深,只说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就这么一点儿,也够她捋出来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听说二格格得的是风寒,本来没这么严重的,谁知道一病没了。”
“明年太子妃可就要进宫里了……”言下之意是不吉利。
“侧福晋没了孩子,直接告病了,这两天都没在席上看见她。”
……
云秀看了一眼姐姐。
云佩朝她摇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她一出声,底下人就静了。
四福晋立马接上来热场子:“今儿御膳房的锅子做的不错,各位尝一尝。”
六福晋也笑着捧场:“从年前额娘就在定菜单了,左思右想了好久才彻底定下来,外头风大,还特意备了酒,度数低不醉人,大家都试试。”
命妇们心里头一清二楚这是不想叫她们在永和宫提起太子的事情了,要避嫌。她们也不会没眼色,当即伸筷子夹菜。
真要说起来,永和宫招待的饭菜是比别的地方舒坦一些,她们也不是年年固定在哪个宫里头呆着的,除了有姻亲的那几位福晋,其余都是看脸分配,今儿在永和宫,明儿就在翊坤宫,后来又去延禧宫了。这么几年下来,哪个宫里头的饭菜好,个个都是门清儿。
惠妃和荣妃那里的宴席都是尽量保证不出差错,为了保证热气儿,都是大碗的炖菜,寡淡的很,上头还有一层凝固了的猪油,叫人忍不住的倒胃口。
延禧宫和永和宫吃这上头倒是一脉相承,两边的菜式同步到所有的命妇们怀疑德妃和宜妃是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不过也是有细微差别的,两个宫上的是同样的菜式,一个是今年上,一个是明年上,她们私底下交流过,估摸着宜妃是到永和宫来取过经。
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多,也不耽误她们吃东西,没有凝固的荤油,锅子里头还噗噗冒着热气,总是叫人舒服的。她们从早上进宫就没敢吃东西,更不敢多喝水,怕在宫宴上头出丑,这会儿都饿着,又在大殿里头坐了那么久,手脚都僵住了,烧炭也不顶用。
吃了东西好歹暖一暖手脚。
一边吃一边说着闲话,熬到下午才终于散了。
云秀不急着出宫,留在宫里头陪姐姐说话,四福晋和六福晋帮忙收拾残局,没一会儿也坐下了。
云佩这才说起毓庆宫里头的事儿,她从来不刻意瞒着两个福晋,有事儿都直接说,怕她们胡乱猜疑。四阿哥和六阿哥那边儿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要是福晋们传错了话,恐怕会惹出麻烦。
“毓庆宫李侧福晋肚子里怀着孩子,担心太子妃进来以后影响自己的地位,又被嬷嬷们苦言相劝,昏了头了,做了错事。”说到最后的时候,云佩脸上带着讥讽。
她是真觉得李侧福晋昏头了,自个儿早进宫那么几年,膝下还有孩子,肚子里头又揣着一个,地位不是稳稳当当么?更何况太子妃是正室,大清未来的国母,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身份,她也不会想不开整治李佳氏,结果李佳氏不过是听了两句谗言,就想拿孩子卖惨博太子同情。
四福晋捂住了嘴,六福晋眼皮子直跳。
云秀也诧异:“是李侧福晋故意没叫太医?”
云佩说是:“那孩子本来是病了,可病得不严重,要是及时请太医看了,这一关怎么也能熬过去。”偏偏李侧福晋派人去了太医院,临要进门了,她又反悔了,把宫女叫回去了。
“她自己想着只是小感冒,捂着睡一觉就能好,毓庆宫里头也是有药材的,照着往常的方子熬了一点药给二格格喂下去了。”这一喂就出事儿了。
一个才刚出生的孩子,哪里就有那个抗力能熬得住感冒?就算是吃了药也不顶用,更何况是药三分毒,来不及治感冒,小格格就没了。
就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搭上了孩子的一条命。
关键李佳侧福晋并没觉得怎么难过,她想着自己孩子多,将来还能再生,肚子里也有孩子,牺牲了一个也没什么,只要能拉拢住太子,不愁没有孩子,她更担心的是太子妃进宫以后,她就没有以前的舒坦日子过了,也害怕自己的孩子会被抱到太子妃的膝下去。
云秀没有见过李侧福晋,这会儿听了这些话,心一阵阵地往下坠。
宫里头的女人都有李佳侧福晋那样的担心,怕自己地位不稳,怕自己一朝坠落云端,怕将来保不住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