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种我讨厌你不想看见你的远离,而是一点点强迫自己不要靠近的远离。
真正的原因,云秀也能想明白,不就是因为良贵人如今还在惠妃手底下过日子么?她一个贵人,惠妃想要拿捏她实在是太容易了,随便克扣一点份例或者是生病的时候不给她请太医看病就能治死了她。
胤禩是为了他的额娘,所以选择了疏远永和宫。
惠妃养着胤禩,就是为了给大阿哥添加助力,那胤禩就得按着她规划的路子往前走,不走,良贵人就得被辖制。
姐姐可以去问延禧宫让良贵人出来么?别说惠妃不同意,康熙也不会同意,哪怕荣妃去要也是一样的道理。
胤禩根本没得选。他得抓住一切机会、拼了命的往上爬,直到良贵人能够彻底摆脱延禧宫才可以。
她如今唯一期望的,是胤禩只是疏远永和宫、疏远胤禛,而不是彻底像是历史上那样成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不然也太伤人心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胤禛,他正拉着胤祚给百福和造化梳毛,梳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今天还没和胤禩说话,连忙抬起头朝他招手:“八弟,过来。”
胤禩看了一眼胤禟和胤俄,慢吞吞地走过去。胤禛拉着他的手说:“你刚刚怎么都不摸百福和造化?它很乖的,你摸了也不会咬你,而且它的毛软软的,好可爱的。”
胤禩说:“刚刚人太多了,我怕吓着百福和造化,就走远了一点。”
胤禛把正舒服地眯起眼的百福举起来:“那你要摸摸它吗?”
胤禩动了动手,犹豫了好一会儿,看见四哥期待的表情,终究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百福也不凶人,就乖乖地任由胤禩一下一下撸着它的脑袋,被撸得舒服了,就伸出舌头舔了舔胤禩的手心。
软软的、濡湿的触感,还带一点温暖,让胤禩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第83章
三月里,云秀先知道了另一个消息——南怀仁死了。
之前和戴梓的案子里,她说服了康熙,原先戴梓要被流放的,因为他实在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南怀仁又咬死了对此事不知情,他是比利时过来的人,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两国的邦交,还真就不能轻易动刑,后来秉持着疑罪从无的原则,最终无罪释放了,还留在火器营里。
而南怀仁呢?康熙心里对他生了嫌隙,不肯再重用他,再加上去年法国路易十四向大清派遣来了许多位传教士,还带来了三十箱的科学仪器,相比之下,南怀仁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他本就是很在乎名声利益的人,一旦发现自己在皇帝这里没有任何的脸面的时候,整个人都心态崩了。他在大清呆了这么多年,辛苦经营,当年为了往上爬伏低做小也做了不少,也抱团排挤、得罪过很多人,得宠的时候还好些,人家都畏惧权势不敢得罪,一旦从天上掉下来,那就会有无数的人想要把他彻底踩下去。
不到半年,南怀仁就彻底垮下来了。
他生了病,往常附庸着他说话的那些人一哄而散,一般外头来的传教士会有统一的地方住,方便管理,南怀仁得罪了好些和他一块儿的人,失宠以后他就被赶出去了,只能借住在别人家里,金银早就挥霍了大半,一点家底都没攒下。
生了病也没钱医治,最后潦草死在了外头。就这样,他租借的那户人家还嫌晦气,因为他沦落到那个地步也没把自己的傲气抛下,在康熙跟前被人捧着,就算到了民间,那也是颐指气使,今儿要热水,明天要饴糖,屋主觉得他烦人,只是已经收了租金,还按照南怀仁所说的签订了什么租房契约,一旦违约要赔偿好多钱。
云秀听说的时候也唏嘘,转头就觉得爽快起来了,一个外头来的人还敢排挤起自己人来了,下场凄惨也不过分。
之前云秀还听戴梓说起,原先南怀仁是在钦天监任职,负责治理历法,后来皇上还想给他工部右侍郎的职位的,可惜他自个儿作死,马上到手的工部右侍郎也没了。
戴梓如今在火器营里一心研究新的木仓支,没了南怀仁,日子过得可舒坦了。
倒是云秀,去上书房的时候经常被胤禟给缠着。
本来云秀上课的地方也就只和阿哥们隔了一小段路,起初的时候阿哥们年纪小,倒也不用避讳,后头大阿哥定下来亲事以后,云秀上课的地方又换了,这回隔得更远了。
但是远了也不影响四阿哥他们经常过来找她玩。
清朝的阿哥们休息的时间就那么多,大部分时候都在云秀这里了,云秀和他们的课程时间也差不多,一块儿上课一块儿休息,而其中,胤禟就是那个最容易让人觉得烦的人。
他年纪小,不明是非,额娘也宠着,宫人们都捧着,从小就养起来嚣张跋扈的臭毛病,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不然就要闹。
连上书房里的先生都拿他没办法。
胤禟对课业又不感兴趣,从那艘自走船以后,他就天天往理藩院跑,跑的次数多了,和那些传教士们碰面的时间也就多了,每天跟他们在一块叽里呱啦的,也不知道能不能互相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
光在外头叽里呱啦不够,他还要来找云秀,因为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在学习俄语和拉丁语,所以想要跟着云秀一块儿学——他和胤禛年纪差了五岁,这会儿正是刚启蒙没多久的时候,跑过来学俄语和拉丁语已经算得上是不务正业了。
不过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康熙跟前糊弄,逃课是不可能逃课的,只有下了课飞速跑过来才能蹭一点云秀的课的样子。
云秀对他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他去。
结果这一天,他跑过来以后,大喊了一声:“不好了!四哥哭了!”
云秀一愣,连忙站起来问他:“胤禛为什么哭了?”
胤禟说:“老师被罚了,皇阿玛说要把他下大狱呢!”
这已经算得上是大事了,云秀连忙跟过去看了一眼。胤禛现在的老师就是徐元梦,之前文华殿刚刚修缮好之后,他就被派去给太子教书,后来太子年纪越来越大,老师换了许多个,前些日子又出了纳兰明珠联合别人弹劾德格勒和徐元梦的事情,为了避嫌,徐元梦就被康熙放到了上书房,给胤禛教书。
结果纳兰明珠前些日子倒台以后疯了魔,无差别扫射,首当其冲的就是当时得罪他的德格勒和徐元梦。
而从明朝开始,每一任皇帝都有专门的《起居注》,由讲官负责记录,且是轮流记载,皇帝轻易不能查看,也不能进行修改,尤其是威胁讲官进行修改。但是每一个月的起居住都会有人检查是否有缺漏等等,这不,这个月查的时候就被看出来,康熙朝的《起居注》被故意涂抹改掉了一部分,存档也没有了。
而那一段时间的起居官正好是德格勒和徐元梦。
修改《起居注》是抄家杀头的大罪,今儿个徐元梦正给胤禛讲着课,御前侍卫就冲进来把他给拿下了。
胤禟幸灾乐祸:“四哥胆子真小,当场就吓哭了。”
云秀信他个屁,自己找到胤禛,结果果然看见他哭了,不过没有胤禟说的那么严重,只是一点点眼泪。
云秀问他:“怎么哭了?”
胤禛眨眨眼,说:“先生被拉走了,下了大狱,我听外头的人说,他们还要抄先生的家,要灭九族。”
云秀说:“案子还没审完呢,不会这么快就下决定的。”
胤禛看了看周围,拉着她去了偏僻之处,才说:“先生不是那样的人,我觉得这是诬陷。”
不说别的,他对徐元梦还是很了解的,他为人清正,并不会和别人同流合污,更别说修改《起居注》了,他也没有做这件事情的动机呀。
所以刚刚情急之下,看着先生被那样对待,他忍不住就落了泪。
云秀摸了摸他的脑袋:“要是先生是清白的,人家肯定会调查清楚的,你不要着急。”除非康熙铁了心的要把徐元梦赶出去,不然问题还真不会特别大。
先生没了,课也没法上了,胤禛跟着云秀慢慢往回走,一边就聊起徐元梦来。
胤禛说:“先生其实也挺惨的,之前的不是给太子教书吗?我听说有一回太子犯了错,打的就是先生。”挨打就算了,就因为太子是储君,先生就得跪着给他上课。
实在太过折辱人了。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问起云秀:“我怎么觉得,皇阿玛好像不喜欢汉人老师?”不然怎么会动不动就让人罚先生呢。
云秀想了想,先问:“那你觉得汉人怎么样?”
胤禛想了挺久,说:“满人重骑射,汉人崇文德,都没有什么不好的,之前纳兰性德才学很不错,许多人都夸他有汉人之风,我也觉得挺好的。”
像他自个儿就挺喜欢汉学,尤其是汉字,他每天都要练一两个时辰的大字才舒坦。
云秀就说:“你皇阿玛确实不太喜欢汉人老师。”这些事情,等到胤禛长大了也会明白的,所以她也没必要替康熙遮掩,“他在乎的是统治汉人,用汉人的办法稳住满人的江山。”
胤禛听得似懂非懂,他现在在上书房里,听的最多的就是索额图和明珠的党争,满脑子满耳朵都塞满了他们两个的事迹,以及皇阿玛在他们中间做出的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