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架在宿迁停留了一天,第二天就往天妃闸去,结果还没出宿迁,就有许多的人前来“告状”,云秀那会儿已经在车架上头了,旁边都是跟着的侍卫,她微微掀了帘子去看,跪在地上的竟然有数百人。
胤禛、胤祚、胤禩都和她呆在一块儿,也瞧见了外头的人,就问:“姨姨,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多的冤屈吗?”
云秀看一眼,说:“天底下的冤屈多着呢。”
胤祚问:“那皇阿玛会处理这些人吗?咱们不是要去那什么天妃闸?皇阿玛要是呆在这里处理这些告状的人,咱们还能出去吗?”
云秀问胤禛:“你觉得呢?”
胤禛想了想,说:“应该不会处理吧,当地又不是没有衙门,刚刚姨姨掀帘子,我瞧见好些人穿得比京城里一些旗人还要好呢,这还怎么告状?”
云秀也点头:“这些人聚众挡在这里,可能有些是真的有冤屈,也可能只是看热闹的,或者是有别的目的。”总之可能并没有那么的单纯,康熙肯定不会任由车驾被堵塞在这里。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派了一个人出来维持秩序。
那个人云秀不认得,胤禛却认得:“那是高士奇,听说曾经是索额图大人的家奴。”
云秀惊讶,胤禛看她好奇,就偷偷跟她说了这两个人的恩怨。
原来高士奇是康熙十八年的时候,通过博学鸿词科进入清廷的,后来成为了翰林院的侍讲,但他最开始的时候流落街头,听说被人介绍给了索相的门人当幕僚和老师,结果索额图就把他当成了彻彻底底的奴才,到高士奇成了翰林院侍讲以后索额图还时常当众斥责辱骂他。
胤禛偷偷和云秀说:“之前皇阿玛罚索额图,就是高士奇偷偷告的状呢。”
云秀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胤禛就得意地笑:“苏培盛跟我说的,他和宫里头的拜唐阿们混得好,什么都知道。”
云秀看了一眼在车驾旁边老老实实跟着的苏培盛:“他用着可还顺手?”
胤禛说顺手:“有了他以后,我感觉浑身都舒坦了。”他以前是一个人去上书房的,另外加上四个佟皇贵妃派给他使的小太监,可那几个小太监根本当不得什么用,什么也不知道,每天只会闷着头干活,可连磨墨都笨手笨脚的,上回有个小太监给他磨的磨太浓,写出来的字都是黑不溜秋的一团,害得他被师傅给罚了。
后来换了苏培盛,别的不说,日子确实舒坦了一些,他要是嫌弃过一回茶汤烫口,下一回的茶温度定然是正正好的,墨也浓淡适宜,当天带过去的点心吃的也是最适口的。
云秀说:“用的好就继续使,等以后你搬到阿哥所里头去了以后,他还能给你当个大总管。”苏培盛后期不管怎么样,至少能在胤禛身边混成后来梁九功的位置,绝对是个人才。
聊着天就到了天妃闸。
古代的堤坝没有现代那样的现代化技术,这会儿都是人工堵洪、泄洪,一旦到了夏天发夏汛的时候,黄河各处的堤坝都会决堤。
这一片前两天已经下过了好几场大雨,可康熙到的时候堤坝如今还是好好的,当地的河工正在往里头填水泥。总漕标、江西总督。两淮盐课监察御史等等都陪着康熙一块儿在堤坝上行走。
云秀默默跟在康熙身后,其余人看到她的时候略微诧异,但没说什么,还是康熙提起来:“水泥是当时她造出来的。”
那些官员的眼神立马变了,甚至带了一点恭敬:“这是乐安县主吧,县主大功,去岁里堤坝被替换成水泥以后,堤坝冲垮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他们正走过高邮湖,路上碰见好些百姓给康熙他们一行人磕头。
监察御史查哈那低声说:“往年高邮湖水涨高,当地百姓的稻田必定被淹没,一年的庄家收成都白费了,今年还好些,水泥发下来以后修筑了周围的堤坝,也隔开了周围的农田,今年受灾情况还有,但比从前要好太多了。”
康熙嗯了一声,回头扫了一眼云秀。
云秀正领着三个小家伙说话呢。
他们都是头一次出来,也是因为这一块儿受灾并不严重,所以康熙才允许他们跟着。
胤禛看着那些跪拜的人,隐隐羡慕,却又说不出是因为什么羡慕。
比起前头三个年纪大一些的哥哥们,他还只是个刚出茅庐的小豆丁,而前头三个哥哥已经开始接触更多的知识了。很多事情他看在眼里,并不明白其中深藏的道理,只能悄悄记下,为自己将来的路上撒下一颗颗种子,等着以后成长发芽。
他们一路看了十几个堤坝。胤禛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累了,可还是坚持着不肯休息。小小年纪的他跟着皇阿玛一路看过了各路堤坝,有些夏汛凶险至极,连水泥都不管用,两岸的稻田被冲烂了不少,岸上的那些河工就在地上睡着,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枕着满地的水泥袋子,哪怕知道皇帝来了,也提不起力气应付。他眼睁睁看着皇阿玛露出痛心的表情。
云秀牵着他的手,心里头也复杂难辨。
往后大清的命运那样坎坷,她站在现代往回看的时候,只觉得恨铁不成钢,这破烂朝代真的是历史上的耻辱!可真要置身于这一片洪流的时候,她才发现个人的力量那样的渺小,她可以发明牛痘,可以想办法造出水泥,也可以去尝试折腾出来别的东西,但是她能永远改变大清这个封建王朝的弊端吗?能在这个王朝的基础上让百姓安居乐业和富足吗?
恐怕真的很难,难到可能她一辈子、十辈子都完不成。
可是尽管知道这件事情很难,她竟然也会在此刻,生出一股不自量力的想法,她想要完成这个祈愿,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的困境。
从前她去研究牛痘和水泥,更多的是想要获取自身的利益,从中获利,好留在宫中陪着姐姐,她那会儿心里头一直都想的是,只要她弄出来这些东西,康熙都会认可他们俩之间的赌约,可现在一路走来,她有一点不确定了。
难道真的要一辈子困窘于后宫后院吗?等她出宫以后难道就要找个人嫁了,然后当一辈子的金丝雀和笼中鸟吗?她觉得自己只要想到以后一直都是那样的日子,就浑身难受。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安居于室的人,与其让人把自己困在后院里,她为什么不去努力一下,改变自己的命运呢?也改变一下大清的命运,哪怕只是推进一点点的历史进程都好。
她身边站着的是大清现任的皇帝,手里牵着的是未来的皇帝,这样的优势条件,她是不是应该更加努力一点?如果没有办法打动康熙,她也可以把希望放到胤禛身上嘛!
她低头看着胤禛,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带着他走上不同的道路。
胤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仰着头:“姨姨,等会回去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要去扬州了?”
云秀拉紧他的手:“是啊,扬州繁华。”
傻孩子,等你享受过了繁华,咱们就得努力起来咯。
第73章
之前胤禛说要帮她找戴梓,结果他人太小,做事也不周全,还没找着戴梓就被康熙知道了。
康熙特意到云佩这里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他,云佩先看了云秀一眼。
云秀就站出来:“回皇上,是我要找的,四阿哥那天听见了,他一向孝敬,应承下来要帮着找。”
康熙若有所思:“那你要找他做什么?”
云秀知道这是最要紧的时候了——康熙其实是一个还算开明的君王,他实施海禁,只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台湾还没有收复,海上又有海寇流窜,说是海寇,更多的是当时的郑氏王朝,借着海寇的名义在内地获取情报和钱财。
而他本身对西学是还算推崇的,前两年他允许了南怀仁建造天文台用来观测天星,又允许皇子们学习西方算法,如果他对西学不屑一顾,南怀仁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得宠了。
只要不是那种把大小脑都裹起来的君主,那么她就有一成的几率能够说服他,唯一的麻烦也就是后宫女子能不能参政的问题,还有就是怕影响太子的地位的问题。
可云秀觉得,在康熙的心里,太子虽然重要,却没有他自己和江山重要,不然也不至于到后来有了二废太子的局面。
她略微想了想还是觉得能暂时说服康熙,毕竟胤禛现在的年纪还小,真要培养起来还需要很久很久,等胤禛长大了能参与政事了,她指不定就浪费了十多年的时间了。
于是,她和康熙说:“前段日子听说戴大人在弄那个什么手上拿的炮,心里头觉得好奇,所以想要看一看。”
康熙紧紧地盯着她,细细揣摩着她的表情:“真的只是觉得好奇?”
云秀面不改色:“是啊,奴才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听人说起过大炮,都是那种特别重特别大的,所以奴才很好奇真的会有可以拿在手上的大炮吗?”
康熙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沉思了一会儿,说:“最近火器营是有上报说要制造步木仓,只是给过来的消息说有点不太好,还没有找到思路,你若是真想看看,倒是可以一块儿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