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则坐着其余几十名生徒,崔小宛张望了一下,里头多了几名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应该是刚入馆的。
聂容昭也坐在其中,察觉到崔小宛的视线,眼含笑意望了回去。
【崔晚】昭文馆出师的条件是什么?
【佘凤】昭文馆内的生徒都是高官子弟,过十二岁,通过测验便能入馆,满十八岁便能出师,由皇帝授予官职。
【崔晚】原来是这样,那不是很平常?还特地搞个鹿鸣宴。
【佘凤】彰显皇家气度罢了。
崔小宛扫到聂容昭身上,视线与他对上,仅停了一瞬,又挪开了。
想起几日前在许府密室的经历,崔小宛忽然觉着嘴唇有些发干,经过云断山秋狩那遭,她也不敢碰外边的吃食,只舔了一下唇瓣,便盯着桌上的桂花茶开始发呆。
【崔晚】小郡王多少岁了?
【聂灵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聂容昭三月份刚过十六岁生辰。
【崔晚】罪过了。
【聂灵嫣】啊?
【崔晚】没什么。
不小心亲了聂容昭的事,绝对不能跟她们说。
皇帝从宫中出发,这会儿才到昭文馆,待他一上座,数十护卫鱼贯而入,立在檐下各处,将昭文馆围了起来。
崔小宛一看这阵势,心道一会儿要单独与皇帝告状估计也不太方便。令她心安的是,殷沉今日没跟在皇帝身边,许是真的担心东郊的私宅被发现,赶去处理此事了。
此时有宫人送上糕点,往每人桌上都放了一碟,银碟子上圆溜溜的糕点晶莹剔透,里头还嵌了橘色花瓣。
这一看就是温如月的手笔。
崔小宛心里有了个盘算。
开宴之前,魏临让身边的小太监将各生徒的委任状送到他们桌上,又亲自念了一遍。
范千果真是去了军营当校书郎,这会儿欢喜得很,还冲对面的崔将军扬了扬眉。
“……范千品性敦厚,一表人才,实乃良婿……”
崔小宛听到这眉梢一动,这台词怎么似曾相识?
魏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朕的皇妹品貌端庄,现也已过及笄之年,朕有意玉成其美,不知范爱卿意下如何?”
范千的脸差点就垮了下来,他原本就想远离朝廷纷争,躲在军营里当个小小的校书郎,这怎么还被点为驸马了?
皇帝这话,就是跟他客套一下,他不敢拒绝,也想不出理由拒绝,只得起身朝魏临行了礼。
“臣求之不得,谢皇上隆恩。”
【崔晚】啧,范千几日前还跟我说朝廷复杂,他想到军营避一避,这会儿是算盘落空了。
【佘凤】这段时日我与长公主聊过一两回,发现她不似先前表现的那般娇纵,也挺会拉拢人心。
【佘凤】小恩小惠便不说了,我身边的嬷嬷宫人她都不动声色打点过一遍。
【佘凤】听说在外也惯会收买人心。
【崔晚】你说的收买人心,是指给对方送五个杂役那种?
【佘凤】那大概是个意外。
崔小宛正吃着瓜,对范千的婚事感到幸灾乐祸,突然就听魏临点到自己头上。
“崔将军。”
“臣在。”
这种场合还能有她的事?
“朕记得你先前说过,你与温家千金情投意合。”魏临淡淡看向崔小宛,眸中情绪不辨。
“……是。”崔小宛答完这句惴惴不安。
这是给长公主安排完婚事,突然想起要跟她算旧账了吗?
魏临沉吟片刻,又道:“可有谈婚论嫁?”
“尚未。”
“崔将军与温家千金实乃天作之合,朕索性也替你们赐婚,凑一个好事成双。”
“砰”。
生徒中有人不小心打碎了杯盏,一名宫人忙上前清扫瓷器碎片。
“……谢皇上恩典。”
崔小宛愣了愣,一边出来抱拳行礼,一边在心里直犯嘀咕,这狗皇帝突然改行当红娘了?
魏临淡淡一笑,拿起杯盏喝了一口,大有一副事了拂衣去的姿态。
【崔晚】月月……
【温如月】我听到了。
【聂灵嫣】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崔晚】是喜事。
【温如月】我马上就要嫁进将军府了。
【佘凤】???
【聂灵嫣】?
【聂灵嫣】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
【崔晚】你可闭嘴吧。
此事崔小宛和温如月都不是很在意,反正一个是女扮男装,没可能跟其他人谈情,一个早就名声扫地,整日醉心于香满楼的经营。
两人凑合过得了。
宴会过半,崔小宛是一点吃食都没碰,心里惦记着告御状一事。
她时刻留意主座,终于见到魏临眉头一皱。
魏临的吃食都是由身边的宫人试过毒的,只不过,宫人试吃也只会在表层浅浅挖一口。
此时他正拿起一块糕点,吃到一半突然觉出不对,掰开一看,里头塞了一张字条,上边用墨鱼汁写了一行字,落款是崔晚。
大胆!竟敢在他的吃食上做手脚!
魏临眉间闪过一丝愠怒,抬头看向左上位,半眯了眼。
崔小宛也回望过去,朝他颔首。
罢了。
魏临捏紧手中字条,这上边所说,也正好是他的隐忧。
待鹿鸣宴结束,他屏退旁人,只留几个暗卫守在各处,自己上了马车,闭目等着。
过了一会儿,马车晃动,崔小宛钻了进来。
崔小宛眼看魏临要发火,低了头诚恳道:“臣有要事禀报,恐殷沉报复,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还望皇上恕罪。”
魏临铁青了脸,睨着她,将字条拿了出来,“大胆崔晚,这是温家千金替你干的?”
这崔晚每次都赶在他发难前认错,也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太聪明。
崔小宛朝他手中瞄了一眼,点点头,不打算撒谎。
【崔晚】字怎么没了?
【温如月】用的墨鱼汁,算好时间了。
魏临见她老实,缓了缓神色,将字条随手丢在车厢角落。
“说说,有何要事?”
崔小宛将信函拿出来,呈到魏临跟前,“许府一家几十口遇害,皆是殷沉所为,这是臣夜探许府搜到的信函。”
“臣猜这便是许府遭难的原因。”
魏临接过信函,一张张看了,面上毫无波澜。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
次奥,这狗皇帝看起来也不像对殷沉有所猜忌的样子。
魏临见她犹豫,缓缓开口道:“殷沉祸乱朝政,朕早已知晓。”
“他在朝中爪牙甚多,这些信函就算交到刑部,也无法定罪,自会有人替他开脱。”
崔小宛默默颔首,这些她早有预料,她今日不过是向狗皇帝表个立场,顺便看看能否捞个后台。
魏临略一沉吟,淡淡扫她一眼,“要扳倒殷沉,还得从长计议。”
“臣知道了。”
听到这句,崔小宛安下心来,这起码把狗皇帝拉到自己阵营来了。
“对了皇上,今日殷公公不在您身边伺候,应是听到消息,说皇上的人今夜会在东郊有所行动,这消息是臣找人放的……”
魏临敛眉,斜眼看她,“朕会替你圆过去。”
他手捏信函,眼眸微黯,“崔将军如何想到该去查四年前的旧案?”
崔小宛犹豫片刻,总觉得还未翻案,身份一事也不能轻易暴露,正纠结该如何解释,忽然听到马车外传来个阴恻恻的声音——
“老奴来迟,皇上怎地将护卫都撤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崔小宛听到这声音, 捏紧拳头盯着马车门,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为表诚意,她来见魏临时身上没带任何武器, 有的只是一双赤手空拳。
魏临故作轻松,语气淡淡, “殷公公, 朕想起还有话未与未来驸马说, 你去将范千请来。”
崔小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以殷沉的耳力,想必也早就发现马车内有第二人,但只要不碰面, 他也不知是哪位。
殷公公默了半晌, 忽然一笑,“皇上稍候, 老奴这便去唤他过来。”
殷沉走路无声无息, 魏临两指捏着窗板掀开一条缝,眼看殷沉进了昭文馆, 才对崔小宛点了一下头。
崔小宛得到信号也不含糊, 飞身出去, 只过了一霎, 便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范千正被一大帮生徒围着, 一口一个驸马爷喊着。
聂容昭还坐在原处, 杵着下巴,觑着前面那堆人影,醉眼微醺, 忽然瞧见面前多了个宽大手掌, 晃了又晃, 随后青羽那张刀疤脸出现在他跟前。
青羽蹲在聂容昭桌案前,眉梢微垂,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带了点语重心长,“小郡王,属下早都说了,你们是不可能的,那崔将军也是,明明都有了相好,还……”
这话说得极小声,也没敢说完,直接被范千那边的热闹盖了过去,但聂容昭还是捕捉到一些词眼,意识清明了几分。
“不,她们定是在做戏,不是真的成亲。”
自欺欺人。
青羽摇了摇头,一把将聂容昭扶起,正打算回宿处,就见殷公公进来了,索性立在原地,看看他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