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恐怕没用吧?”杨副将犹犹豫豫。
崔小宛双手抱臂,“我也没指望他能说,出口气罢了。”
“末将知道了。”杨副将领命退了下去,神色微妙,他都四十好几了,一把年纪还要干这种事,着实是有些丢脸。
战俘出逃一事有了结果,一众将士散了开去,各归各位。
崔小宛正打算回主将营帐,忽然听到前方一阵骚动。
是防御塔的方向。
一行人匆匆上了塔,遥遥望见前方有人只身纵马前来,隐约能看出身上穿了南苍的战甲。
巍军的弓/弩手已放过一轮弓箭,但此人毫发未损,躲过几箭后,也拿起一把银月弓,挽弓搭箭。
身旁的弓/弩兵再度拉开弓弦,一支箭穿过他手中的弓/弩,将其钉在身后的木板上。
众人正要再射,崔小宛手一摆,“只有一人,先问清来意。”
马蹄声渐近。
来人骑一匹白马,着一身玄黑战甲,面白如玉,墨发张扬,似画上的人儿,从丹青白纸中驰骋而出。
待离得近了,他一提缰绳,仰头望着塔上众人,俊美的面上带了几分冷冽,只一瞬,这份冷冽便被隐藏。
他弯唇一笑,“我来求和。”
崔小宛撇撇嘴,双手往前搭在护栏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对方的脸,“你是什么人?”
“南苍三皇子,东方昀。”对方说罢张开五指,一块二指宽的精致令牌连着铜链坠在掌心,上边雕了南苍皇室图腾,赤鳞蟒。
皇子都跑来打仗,南苍真够拼的。
崔小宛也不看他的令牌,手指一敲护栏 ,面上有些许不耐,“要打便打,和谈个什么劲儿。”
虽不清楚现下形势,但能逼得对方求和,说明巍军还是占了上风。
买菜都还得砍价,且看对方出什么条件。
东方昀沉默片刻,不紧不慢,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将一块丝帛系在尾羽。
崔小宛一手按住刀柄,留意着东方昀的动作,见他只是瞄准了塔上的柱子,才松了手。
东方昀放开弓弦,又将一箭送至塔上,“和谈书已送到,还请崔将军看过后再做决定。”
说罢,他收起弓箭,拽了缰绳,驱马掉头。
一个小兵冲东方昀的背影看了又看,犹豫了一下,在赵参军耳边说了句话。
赵参军听罢,又报给崔小宛,“将军,这位三皇子,似乎就是射毒箭之人。”
“……”
早知刚刚就应该把人绑了祭天,也当是替先前的崔晚报仇了。
崔小宛紧抿双唇,盯着那人背影,似要在人身上戳个洞出来,看得旁边的赵参军心头一跳。
“将军,需要把人抓回来吗?”
她收回目光,眉间仍有几分戾气未散,“不要轻举妄动,小心陷阱。先看看和谈书写的什么。”
赵参军点头称是,将长箭尾羽上的丝帛解下来,交到崔小宛手上。
崔小宛接过丝帛,展开看了看,第一个感受就是这字迹笔锋凌厉,藏而不露,看着很像方才那位三皇子所写。
只是……
她将丝帛往赵参军手上一塞,“你来念一下。”
写的什么字,看都看不懂。
赵参军虽不明情况,但还是接了过去,一句一句念了出来。
这上头先是分析了一遍两军的形势,南苍军被困在洼地,进退维谷,但巍军也无法与湘城联系,在此地僵持,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然后是提出条件,若是同意和谈,南苍可归还蕴州,两万大军撤离要道,退至山脚,让巍军几千骑兵与湘城驻军会合。
末了还来了句威胁,如果巍军不同意和谈,南苍破釜沉舟,直接攻上高地,到时谁输谁赢也未定。
赵参军念完,忿忿道:“将军,这南苍人还敢威胁我们,也不知此中是不是有诈。”
崔小宛半眯了眼。
“再打起来,无论结果如何,总归是两败俱伤,对我军来说太伤元气,对南苍来说又何尝不是?”
虽然她很想把害死原身的人抓过来扒皮抽筋,但是眼下和谈是最好的结果。
最重要的是,这大热天的,她也不想打了。
旁边的将士们听罢,眼神黯了黯。
是啊,他们也耗不下去了,谁不想活着回家?这仗能不打便不打了。
赵参军叹了口气,“但愿南苍人也是这个想法。”
崔小宛收回丝帛,一拍栏杆,“走着,去看看南苍那个小崽子死了没。”
战俘营里,六十几双眼睛皆看向一处,目露不忍。
“哈哈哈哈哈崔狗你个王八蛋给我等着!哈哈哈哈……”
小少年被绑在木椅上,光着脚丫子,笑得泪花子哗哗流。
杨副将木着脸蹲在前边,拿了两根鸡毛挠他脚底心。
崔小宛还未进去,便听到叫骂声,连着几句,要多脏有多脏。
她掀了帐门,目光凉凉看向少年,“还没招呢?”
杨副将苦着脸望向崔小宛,“将军,这能停了吗?手酸。”
她也没让他亲自动手啊?
崔小宛欲言又止,点点头,命人将小少年松绑。
少年从椅子上滑下,瘫软在地,捂着腹部怒视崔小宛,方才笑了半天,浑身都没了力气,肚子也疼得厉害。
他从未受过这般屈辱,也不知他们还会拿什么法子对付他。
听说巍军最是虚伪,表面说善待战俘,背地里用的手段极其残忍,这不过是个开头!
哼,这崔将军就是个修罗恶鬼。
他将手探向腰带,那里藏了一根细如牛毛的毒针,只要能让他挨到崔狗身侧,将毒针送进这人脆弱的脖颈,他就能让对方一命归西。
到时巍军大乱,南苍趁机反攻,他就是身死也值得了。
少年撑着椅子站了起来,假装向前踉跄两步,停在崔小宛面前。
就是现在!
他两指捏起毒针,手还未挨到崔小宛身侧,便见她翻了个白眼,掏出一封信函,动作飞快塞进他怀里。
“你可以走了。”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本章并未出现女主cp。
第3章
信函是方才让赵参军代笔的,这里的文字与崔小宛原来的世界虽有相似,但差别还是很大。
赵参军原本有些奇怪,见着崔小宛被咬伤的手,也打消了疑虑。
看来南苍那个小崽子下口很重。
少年听到这句,动作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崔小宛,“你说什么?”
“刚刚你们那个三皇子,叫东方什么的,过来求和了。”
崔小宛从怀里掏出丝帛,随意扫一眼,递给少年,“我寻思了一下,和谈也不是不行,不过就没必要再差人去南苍军营了,你带着答复回去也是一样的。”
少年看完和谈书,攥紧丝帛的手指逐渐发白。
说是和谈,其实跟投降也差不多了。归还蕴州,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若是平息战火,这战俘营里六十几位南苍兵,也能完完整整,平安回家。
少年手指一松,突然泄了气,将丝帛扔回给崔小宛,转身撩起帐帘,“你真的放我走?”
他闹了这一出,就算和谈,对方也可以就地将他砍杀,找个地方埋了,反正几十个战俘,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你要是不想走,我也可以换一个人,只是其他人看着都眼生,还是你靠谱,不仅有胆有谋,还心地善良。”
崔小宛难得说句好话,又拍拍少年的脑袋,被他一挥手甩开了。
他回头恶狠狠盯着崔小宛,看起来有些张牙舞爪,“今日之耻,往后如有机会,我江书一定十倍奉……”
崔小宛没等他说完,扯过他耳朵,用力一拧,“趁我还能好好跟你说话,别嘴欠,再挑事皮都给你扒了。”
她淡淡瞥一眼江书,见他疼得龇牙咧嘴,才松了手,“回去将信函交给你们三皇子,两日之内,将两万大军撤至山脚,再来说和谈的事。”
“……”
江书磨了磨牙,心里有十二万分的不舒坦。
他嗤了一声,从旁边的箱子翻出自己的盔甲,穿上后气鼓鼓出了帐门。
杨副将蹙眉盯着帐门,“这个江书太狂了,将军也真是海涵。”
这一个时辰里,他听着江书用各种脏话骂了百十来句,耳朵都要生疮发脓了。
赵参军不解,“将军,为何让他去?万一……”
若是不想自家将士冒险深入敌营,这里六十几个战俘个个比那江书好控制。
“他不会拿其他人的性命做赌注。”
一个小药瓶藏得那么深,里边就只装了迷魂散,这江书心眼不坏,就是太狂。
崔小宛想了想,拧起眉,“而且你们不觉得把他留在军营里也是个祸害吗?这小孩,谁养谁倒霉。”
话音刚落,就见江书又返回来,在盔甲的夹层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扔到崔小宛身上,“这是紫竹砂的解药。”
崔小宛伸手接住药瓶,“谢了啊。”
完全没有在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当面戳穿的窘态。
也是,当面都拧着他耳朵说要扒他的皮了。
江书气闷,再没说话,怫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