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
冷诺耳边轰鸣,要晕过去了。张家就一个女儿张梅霞,姑爷,难道是林宽吗!
她有些喘不上气。强忍着才能不憋过去。
“张总,姑爷他刚回洪港了。听说张小姐嫁人了。他好像有脾气,上次说好的红旗改建的款子还没打给咱们呢。”
“姓金的他妈的不要个逼脸。他自己不也是有老婆孩子,还敢在这儿跟我扯。告诉他,红旗的钱三天内打过来。这次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去他闺女小学校给她送糖吃。”张国强嘴上骂着,脚上踢着,前排的椅子哐哐直响。
原来张国强嘴里的姑爷,是张梅霞的前老公金志伟。
原来卷走了红旗高中改建费用的不是金志伟一个人!
只有他们林达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补棚顶,补工人,补资金,就特么补了个无底洞黑坑。
冷诺气得身子一晃,碰到了旁边的折叠椅子,吱嘎一声先把她自己吓了一身汗。
好在张国强还在猛踢着椅子,声音被盖了过去才没在意到她。
“张总,那我们走了。一会儿这边开会,开完了会。再来接您。”椅子哐当自动叠起,是两个人站了起来的声音。
“记着,以后别在这种空旷的地儿说话,出门前仔细查查,椅子下面有没有老鼠。”张国强说完也站了起来,椅子折起来的声音又响了。
冷诺闻声赶紧抓起了地上的抹布。
听见脚步走近,有片刻犹豫,她好像应该站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擦桌子。
对呀,反正她是耳背的孙大婶儿。
冷诺已经能看见两条人腿走到前排了。
她即使盘坐在这里,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儿。
冷诺一秒钟都不能再等了,她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握着抹布,正要大大方方起身。
啪。
一只手按在了冷诺的肩膀上。
冷诺大气儿不敢出。头都没回。
“呦。张叔,今天来的这么早啊。”语气谦和礼貌,是谢然的声音。
“谢思进?”张国强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身后突然冒出来的谢然。“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
谢然浑身都是亲和力,他主动上前,跟张国强旁边的两个人也好像认识,打了招呼才眉眼间营业笑一挤:“张叔,我就是窝在三化的人,三化是我家啊。”
这一句出口,明显张国强瞬间脸黑了。
谢然这才耸了耸肩,微微垂下了眼睛,乖巧地补充道:“张叔,你可能也听说了。我现在跟着铁路组。天天有家不能回。哪还有自己的空间,这不刚过来么。跑了一上午,还没来得及坐下呢。”
听谢然这么一说,张国强大喘了口气,又挺了挺发福的啤酒肚,好像安慰一个刚入行的年轻人,搭上了他的肩:“铁路组忙着是好事儿。这样大家才有钱赚嘛。”
“张叔,我可不想赚这个辛苦钱。我爸还等着我回家给他捶腿呢。您那一代人,就指望您了。张叔,我知道您在铁路组是有头有脸的张老了,求您快把我捞出去吧。我一天都受不了了。”谢然又往张国强身边蹭了蹭,一口一个张叔喊得热情,好像是亲叔侄子。
另外两个人插不上嘴,在讲堂前面跟张国强哈了下腰,点了个头,木然的等着,张国强一摆手让两个人出去了。
冷诺这才猛吸了口气。她太专注了,完全没注意到谢然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之后整整一个下午,都是铁路组调研的几十个人聚在了讲堂里,已经探讨了三四个小时。
冷诺蜷在后排,中间趁着讨论激烈,她又大大方方地开始搞清扫了。
但这一次,她手上只是随便动一动,精力却全留在耳朵上。
她听得明白:
调研租里几个中科院的年轻人,发言虽然血气方刚,但过于激进,并不适合解决问题。
几个老同志的态度又过于保守,甚至提出了西藏铁路可以循序渐进的建设,美其名曰以退为进,无非就是先停下来。
会开到了傍晚,几方言论依旧争执不休。
轮到了谢然做归纳,冷诺把手里的活彻底停了下来。
谢然站在讲台上,向来书生气息浓厚,纯粹做学问的气质很快盖过了全场。
“其实,咱们这个临时组建的铁路组,我这个搞化工的最是门外汉。大家都是在尽力想办法解决问题,恐怕就我一个人,还没搞清楚问题。”谢然态度严谨认真,虽然谦虚开场,但没有人打断。
毕竟大多数人已经唾沫横飞,说的口干舌燥了,正好休息一下。
而且,会场上,的确有很多其他行业突然被调动进来的专家,还没来得及没搞清楚自己该怎么发挥力量,也想听听有人从头讲起。
作为专业的权威存在,又不好意张口问些入门问题,便云里雾里的跟着坐在会场。
其实这些人都是满心热血来搞建设的,并不是滥竽充数坐地吹箫,只是没人领进门而已。
谢然口气温和,言语明白,是个能短时间把话说清楚的人物,“冻土问题,其实我们靠着自己的力量,无需国外专家进来鸟语花香,已经有了很好的解决方案。”
……
“上小学那会儿,冻土问题就一直是个技术难题。有一次,我问邻居家的林师傅,冻土到底是个什么困难。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自然课上讲过热胀冷缩吧。高原上的冻土,可以把它想象成随着季节变化,不断变形的小怪兽。它时而冻结紧缩,时而融化膨胀,不但左右摇摆,也会上下颠簸,时而下沉,时而胀裂,是个顽固的小怪兽呢。”谢然手上跟着动作,让会场上的人都跟着他诙谐的语言调动起来了情绪。
“我们要在这个小怪兽身上做铁道,修路基,那么这路基的成败就在于要让小怪兽老老实实的,乖乖待在那儿,承载着路基,不再顽皮的左摇右摆。”
谢然继续道:
“如今我们摸索到的方法,一种是采用片石通风路基。我们在铁路路基下面铺垫上石块层。如此夏日遮阳,冬日隔热。活用了咱们高原上的低温强风特征,廉价而长久的解决了基本问题。”
“另一种办法就是刚刚中科院的同志们一直在讨论的导热棒。导出热量的同时又能吸冷。结合高原上的地势特征,合理运用起来,是条捷径。”
“这两种办法,在苏国也被积极采纳。我上个月刚送苏国回来。西伯特尔亚铁路在七十年代建成,正是大量采用了这种基础手法。如今过了十年,铁路病害率依旧控制在15%以下。充分证明了这是个可行的办法。”
谢然话没说完,被打断了。
“年轻人,你这些说给今天刚入组的人听听就是了。咱们现在要解决的是可可西尔里路段。你说这两条都行不通,还有什么建设性意见么?没话说了,就下来坐着,天也黑了,咱们都歇会儿。”
“有。”讲堂后面,突然传来了夜莺般明亮的声音,“以桥代路。”
作者有话要说:
西藏冻土问题参照
【人民日报】青藏铁路如何穿越冻土 2010-9-28
【中国国家地理】 青藏铁路2004年第02期
第106章 旱桥
“以桥代路?”全场几十个人, 同时往声音处转过了头。
“后面的这位女同志,你是厂里的清洁工人吧?”一位旧款灰色中山服,看着德高望重的清瘦老者站了起来, 摘了老花镜往冷诺方向寻声看了过来。
冷诺顿了顿, 谢然的司机大庆反复叮嘱过, 她今天只能是孙大婶儿, 本身耳背,别人问话时,装听不见就行。在人群中, 找到了回头盯着她的张国强, 冷诺更犹豫了。
没等冷诺回答,谢然站在前面替她开口了, “武教授, 她是冷诺,是林达的总设计师。今天是我把她带进三化的。”
听见是个设计师,老教授突然脸一沉, 冲着谢然换了副严肃的口气, “小谢同志,作为铁路组的冻土大队,你还记得我们守秘的纪律么。”
谢然低下了头。
老教授又抬高了声音,手指着谢然:“年轻人, 你眼里还有纪律么?那么多外国专家等着挖我们的墙角, 看我们的笑话, 恨不得我们多走弯路, 巴不得让冻土一直拦着我们停下来。”
“武教授, 其实,”谢然刚开口要解释, 就被打断了。
老教授越说越气,指了指身边坐着的十几个人,“小谢同志刚刚进来一天就待不下去了么?还弄来一个女同志!我们这一队人,来自全国各地,都是有家却回不去,日日夜夜同吃同住,只盼着冻土能早日解决。”
被谢然称作武教授的老者,越说越激动,好像把这些日子来得不到进展的怨气都一通发泄在谢然身上一般,喋喋不休要把身边每个人介绍一遍,“小李家,老婆生了娃子,他现在都不知道是男是女。孙师傅的母亲常年卧床,家里只有媳妇儿一个人照顾。方教授家里遭了水灾,如今全家寄宿亲戚家……”
“女同志怎么了?你们这些有家回不了天天想着回家的男人们聚到一起,就解决问题了么?修了700公里的铁道了。刚才一直拐着弯抹着角让大家缓一缓停一停的就是你吧。”冷诺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介绍了出来,正好不用顾虑给孙大婶儿添麻烦了。她从椅子中间站出来,径直往前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