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还有这种项目?那以前林达没接过?”冷诺没抬头,边说着话,边找牛栏河的资料。
“以前,老爷子的面子大,没人敢把这种烂项目推给老爷子。但是,”
林枫一伸手就在架子上翻出来了冷诺要找的资料。
冷诺接过来资料就翻开了,没抬头,问:“但是什么?”
“但是,老爷子其实一直是想做这个项目的。如果不是急着竞标北港,他今年也会接牛栏河的处理项目。”
“大哥啊,你怎么说话矛盾?”刚喊出口这个“大哥”,冷诺就后悔了。
林枫可是没错过,眉角一挑:“丫头,好呀,这次大哥喊得利索。”
冷诺一抬头,此大哥非彼大哥啊!
不过说这些,就跑偏了,浪费时间。
“别卖大哥关子了,那你说说,为什么烂项目,你父亲却想着要接?”
林枫刚刚还是笑脸,这次脸就沉了。
他翻开了十年前的相册,刚好是跟如今林立一般少年的林宽,赤着臂膀在一条清澈的河边扎猛子。
林枫指着照片,语调也有些深沉:“丫头,这是十年前的阿宽,是十年前的牛栏河。那时候河底是白色的鹅卵石,河水清澈徒手可捉鱼。牛栏河连着两大水库,是渤广供水的母河。所以,地方课本里,把牛栏河也叫母亲河。”
“曾经的母亲河,但是现在就成了大家嘴里的臭水沟?!”冷诺生怕自己听错了,抬起头对上了林枫停留在了十年前照片上的双瞳。
林枫淡淡说道:“是的。为了城市建设,河底的鹅卵石都被移走了。从此淤泥上泛,河水也有了异臭。至于如今的牛栏河底,你大可以自己去看看。”
冷诺知道这轻描淡写的描述中载着儿时回忆的青涩伤感,她没有打断。
听林枫继续说道,“丫头也该知道吧。咱们渤广是全国第一个建成自来水线路的小城市,比京城,沪市都要早。当时国家也曾派领导多次视察过牛栏河,只是、只是便没有后来了。”
林枫看了看林宽刚刚带回来的林子江的遗像,说的有些哽咽:“作为家人,我一辈子无法原谅的就是老爷子。但作为建筑人,我却敬仰他。他的建筑风格浑厚,曾无数次告诉现场——建筑是先给人用的,再给人看的。”
林枫转过身来突然问冷诺:“如今牛栏河年年都是做表面处理,老爷子没机会治理牛栏河了,冷诺,我们会有么?”
冷诺迎上了林枫泛着鳞波的双眸,她肯定地回答他:“会。”
第26章 劝婚
林枫跟冷诺一起做过一次广场标志建筑, 所以这一次他对冷诺的承诺,没有错愕夸张的质疑,却还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丫头, 夏天到了, 恶臭难忍, 恐怕得让杨建国开春之前就下河。设计方案,在时间上恐怕不容易。”
冷诺同意林枫的看法,她也不得不承认, 林宽拦下来的是个表面处理的临时项目, 所以上面等着他们两三天之内拿出计划来。
而她和林枫想做的是个彻底的治理,能不能治理的彻底, 这个不做不知道。
但出方案时, 没法告诉人家:我们要彻底清理,所以多宽裕几天期限,让我们慢慢做呀。
冷诺想了想, “那恐怕就这两天得多去河边看看, 得把污水的源头找明白才能做计划。”
林枫一向是个不见现场不让动手的实践派,他自然是再同意不过的,不过这会儿,他却顿了顿, “丫头, 你天亮就去查污水, 让阿宽一直跟着吧。河岸工厂, 建筑, 毕竟阿宽也算熟悉。不过,有一件事儿……”
冷诺手快嘴也快, 她跟林枫聊的好好的,受不了他突然停下来了,“行啊。什么事儿?”
“丫头,老爷子没了。你一个姑娘跟着阿宽一直在外面会被人嚼舌头。其实,你也是风风光光的轿子抬进来的,既然嫁到林家了。不如,就跟阿宽办了吧。不然……”
冷诺一听话题偏了,她压根儿没往这事儿上想,被直接这么一劝,一下子脸红了。
冷诺头都不回,对著书桌咬牙道:“不是说好了,在书房讲建筑就是讲建筑么。你这人怎么自己定的规矩自己不守着。”
林枫并没因为冷诺突然转过身就把话岔过去,他反而继续说的更正式了:“丫头,牛栏河治污急,林立中考也是急,但都没有你能光明正大留在林家这件事儿急。老爷子不在了,阿宽会听我的,我帮你们办了去。”
冷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更清楚,所以转过身干脆说个明白:“可是,我、我是你的未婚妻。”
林枫哈下腰,对上了冷诺躲闪着的眼睛,他此时没有半分疯癫,口齿清晰:“未婚妻是老爷子一手遮天定的吧。他人都没了。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认。丫头,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林枫根本没给冷诺哪怕一秒钟的时间来张嘴,他抓住了冷诺要躲闪的胳膊,一字一顿的替冷诺回答道:“不、喜、欢。”
冷诺被一双时而戏谑时而捉弄时而疯癫,此刻却透着寒光的双眸夺去了理性,她只是木楞着。
林枫松开了冷诺的手,声音一下子柔了起来:“丫头,我也不喜欢你。但阿宽他是在意你的,他会是个好丈夫。”
林宽是不是喜欢她,她是不是喜欢林宽,这些冷诺她现在并不清楚。
她也不想权衡利弊强行驾驭与“喜欢”这两个字上。
但林枫说的道理,她懂。
冷诺冷静下来了,她淡淡地答道:“你自己的婚事不愿意让你父亲做主,你凭什么就能替你弟弟做主,替我做主?”
林枫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跟冷诺平视了,他点点头:“嗯,我是挺自私的。为了阿宽,为了林达,也为了未来的北港。也是为了你,丫头。”
冷诺没有答应,但也不算拒绝,她只是发问:“你都不愿意跟你弟弟们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你怎么跟林宽说明白呢?”
林枫指了指门外;“门响了。阿宽回来了。我是个疯子,所以没法活的像个正常人,这是林家的事儿。你最好永远没有机会知道。我跟阿宽是兄弟,有些事儿不用说的这么一地鸡毛,他都会明白的。”说完话,林枫捧着他的铁索上楼去了。
林宽回来了,又是下半夜了。
一家人都得熬成夜猫子。
冷诺借著书房的灯,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林宽的黑眼圈。
她不想说话,只打算关了书房灯回屋的。
刚关了灯眼睛不适应黑,她摸着墙正慢慢挪着。
林宽却走了过来,替她开了厨房灯,“你屋子里突然多个人,恐怕睡不实吧。好好休息,明早我带你去牛栏河。”
冷诺没说话,林宽帮她推开了门,她只是低着头径自走了进去。
冷诺不知道他们兄弟间的默契是个什么鬼,听见明天要带她去牛栏河,冷诺不知道她跟林枫的话,林宽听见了多少。
刚进来屋子就听见床上鼾声如雷。
本来就一堆的事儿,睡不踏实的冷诺,这下更是迷迷糊糊歪了一会儿就觉得天亮了。
冷诺往身边一模,床上的山妞没了。
她一个机灵下了床,担心山妞初来乍到的不熟悉,也许跑出去了也不好说,她赶紧披上衣服来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已经晾衣绳上一排衣服整齐的挂好了。
地上也是整齐的蜂窝煤,已经排了一排。
旁边的林宽指着蜂窝煤,一遍遍反复告诉山妞:“只给你和冷诺的屋子烧上煤就行。天暖了,二楼不用了。这次懂了吗?”
冷诺看着山妞的背影只是点头或摇头,并没有跟林宽说话。
冷诺走过去微微笑笑,“山妞,你好勤快,这里不用这么早的。你慢慢来就好。”
山妞这才擦了把脸上的汗,学着冷诺也露出一排牙,做了个夸张的笑脸。
冷诺这才转身看向林宽:“你太凶了。这样跟山妞说话,她刚来,会怕的。”
林宽面无表情,搓了搓手上粘的黑煤灰,“你昨晚没睡好吧。去歇着。我在观察她对不同言语表达的反应能力,觉得山妞经过一定的康复训练,是有恢复的可能性的。”
冷诺眼睛睁的大又圆,“就说两个蜂窝煤就看出来这些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可别瞎说让山妞空欢喜一场啊。”
林宽嘴角轻扬,却立即又像脸上栓了橡皮筋儿,恢复到了一字型的嘴:“术业有专攻。我是个医生,就像现在一看你这黑眼圈就知道昨晚你没睡好。我让林立把偏房收拾了,山妞可以有自己的屋子。”
冷诺觉得林宽今早话特别多,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吃完了早饭,林枫昨晚果然不是随便说说,把户口本,林宽的身份证往桌子上一摆,嘴里蹦着字儿:“六姨,阿宽,□□。”
整个一桌人说不惊讶是假的,林立被硬咽下去的馒头噎出了眼泪。
就算冷诺昨晚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也嘴一张,不知道该跟这个彻底的疯子说点儿什么。
林立怕冷诺没明白,好心跟冷诺解释道:“六姨,大哥的意思是,让你跟二哥去办结婚证,意思是……”
“冷诺她能听懂。”林宽眼睛一瞪,一掌拍在了林立的粥碗前面,林立赶紧捂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