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要这样坐着在房中看书就好,我母亲平日忙碌,事必躬亲,白日几乎不会来我房中看我。她若来了,说什么你也是只管闷声听着就好,不用理会,我平日就是这样。”谈漪漪笑嘻嘻道,“别的我晚上再与你细说。”
接着她将房门打开,当着满院人的面与周寅演了一出换丫鬟的戏,顺利让小慧留在谈家。
翌日一早,谈漪漪扮作丫鬟模样顺利从府上离开,上了府门外周寅的马车往慕虎馆去。
“我自由了,阿寅!”她还有些晕乎,像在梦里,却还记着将开心事第一时间向周寅分享。
“开心吗?”周寅柔柔弱弱地问。
“开心!像做梦一样。”
……
谈漪漪白日在馆中核账,午食在馆中留用,到酉时回家,一日过得很充实。谈家同样风平浪静,小慧按谈漪漪所言去做,没让人看出任何破绽。
虽然劳累,但谈漪漪却喜欢这样的生活远胜于从前。
用了午食,谈漪漪照例戴着幂篱在馆门处看就诊百姓休息眼睛顺便消食,偶尔也会加入周寅帮着念方子让药童抓药。慕虎馆中午是不歇息的,馆中两个小郎中与鹿鸣轮着接诊。在这里看了两日百姓,她心中又有了些说不出的感觉。
能到京中就诊的百姓已经是整个国家中百姓里体面的那一批,但一座城市永远不缺在其中苦苦挣扎者。是以每日队伍中依旧不少衣衫褴褛、黑皱如猴的人,也不少因各种各样重伤重病实在无法劳作不得不就诊的人。
能看到他们还是因为慕虎馆的善心传扬开来,这里药价相对低廉,甚至会无偿为人诊病。不然这些人多是要悄无声息地死在京中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在清晨禁卫军巡城时被他们拉走丢入乱葬岗。有碍观瞻。
谈漪漪感到震撼,他们是人,但显然不是和她一样的人。她看到他们会有种喘不过气的恐惧,但也会同情他们。
她想他们真可怜,她愿意捐些银钱到馆中以尽绵薄之力,但也仅限于此。
他们太可怜,与她差得实在是太多,她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不自觉会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态度。她甚至会为他们掉泪,可眼泪也是居高临下的。
她也不想这样,可他们身份天差地别,相隔太多太多。
今日在馆外排队的人不是很多,多要治伤,便不用谈漪漪念药方,她靠着门歇眼睛。忽然她目光一滞,向堂中叫:“阿寅!”
周寅正好念完最后一张方子,揉揉脖子慢吞吞向她走来,温声问:“怎么了?”
她低声道:“你看远处馄饨摊子上一直戴幂篱鬼鬼祟祟朝这边看的女郎身形像不像许清如?她在春光堂穿过一样的衣裳,我记得清楚。”
作者有话说:
虎虎:鹿鸣,辛苦你了(本来谢琛死了你可以直接剥皮比较轻松)
第76章
周寅凝眸看去, 只见那女郎衣裙繁复,裙带翩翩,确然眼熟。她声音绵软, 带着迟疑, 幂篱下却一片冷寂果断:“瞧起来有点像, 不知道是不是呢。”
谈漪漪嘀咕:“方才我站在门前歇息,她频频朝这里瞧, 你说她是不是认出我来了?”
周寅讶然:“可你今日穿的不是常服, 她是怎么认出你的?”
谈漪漪恍然大悟:“是哦!”人总会下意识以己度人。
“那她屡屡朝这里看什么?”谈漪漪陷入另一份苦恼当中。
周寅率真:“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谈漪漪好奇, 又存了些顾虑:“万一她问我在这里做什么该怎么办?”她自己都未发现不知什么时起自己爱向周寅寻求建议。
周寅很为她着想:“我一人去问可以吗?”
谈漪漪想了一想,最后道:“我还是同你一起去吧,万一她不是许清如, 你一个人去岂不尴尬?”阿寅胆子那样小,一人去一定很害怕。
周寅温温柔柔:“没关系的。”
“还是一起去吧。”周寅越让步,谈漪漪越不忍让她一人。周寅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不忍心让她有任何不舒服。
“反正如果真是许清如也不会闲的去同我母亲告状。”谈漪漪吐吐舌头,想得很开, “走吧!”
二人相携而去,反倒是那女郎见她们过来后僵在原地,紧接着不安地隔着幂篱左顾右盼, 像在犹豫要不要走。
两人将要到她跟前, 她骤然站起要走。
谈漪漪眼看着人要走, 忙叫:“许女郎!”她颇聪明地想如果这女郎真是许清如那一定会站住,若不是许清如的话她假装这一嗓子是叫别人, 也不尴尬!
那人站住, 骤然回头, 幂篱下传出不确定的声音:“谈女郎?”正是许清如。
谈漪漪拉着周寅三两步过去, 很雀跃道:“是我,这是阿寅。”
“阿寅?”许清如语气更惊讶了。
“是我。”周寅软声。
许清如很快情绪稳定,先发制人:“你们怎么来慕虎馆了?还有,你怎么穿成这样?”果然问了。
谈漪漪一身丫鬟打扮却戴着幂篱,百姓们不觉有异,但在许清如这样的贵女眼中便显得突兀。
谈漪漪想了想道:“我同你说你可不要告诉旁人。”
许清如轻哼一声:“我才不是那种人。”
谈漪漪便将事情同她大致一说,下意识隐去其中需要费力解释的部分。
许清如听罢久久不语,再开口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们两个……可真胆大!若是让人发现可怎么办?”
谈漪漪摸摸鼻子,警惕道:“你可答应我不往外说了。”
许清如恼道:“我自然不会说,只是你们两个真是……”她听了谈漪漪的话只当主意都是她自己拿的,偏偏还要牵扯周寅。一时间她为二人捏一把汗,已经开始为二人想起万一被人发现的对策。
谈漪漪怕被她念叨,忙转移话题似的问:“你来这做什么?我刚刚看你一直往我那里看,还以为你是认出我来了。”
许清如一顿,张了张口,话堵在嗓子眼儿。她是不想说缘由的,但谈漪漪对她如此坦诚,她遮掩反倒显得不大方,于是轻声道:“我是为了我母亲来的。”
谈漪漪一激灵,自觉听到什么了不得的话。
许清如的母亲是个疯子,京城人都知道,但谁都不会在许清如面前提及此事,却没想到她主动开口。
周寅忽然伸出手轻轻握握许清如手腕,嗓音轻软,像柔柔的尾羽拂过人心尖:“清如,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谈漪漪急忙附和:“是的是的。”
许清如顿住,郁结的心情舒缓了些,复而重新开口:“我没事。”
她继续道:“我母亲的病情想来你们也知道,我听说鹿神医医术高超,想请他到府上为我母亲瞧一瞧病。”
谈漪漪张口又闭口,忍着不说话。疯病哪里能治呢?
似是察觉到谈漪漪的心思,许清如苦笑道:“我也知道疯病无药可治,只是想碰碰运气。”
谈漪漪点头:“那你直接去馆中找鹿神医同他说明就好。若你不好意思与他说,我与阿寅去帮你说一说。”
许清如顿时道:“不是,我……我父亲并不许再让郎中到我家中去为我母亲瞧病,因我母亲的病治也治不好,叫郎中反而会刺激她。但我还盼着母亲能被治好。”
谈漪漪有些不明白了:“那是要怎么办?”
周寅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她。
许清如懊丧道:“我想请鹿神医去看看,但他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到我家去。”
谈漪漪忍不住呆滞:“啊?”
许清如吸吸鼻子:“所以我这些日子才一直在此处迟疑,自己也觉得荒唐。本就是请人去瞧病但又不许人光明正大地去,我想我若是鹿神医肯定不会答应。”
谈漪漪深以为然。
周寅细声细气:“清如莫若直接去问?若鹿神医答应了,咱们一起想办法,看怎么将他送进府中。若他不答应,你也不用继续在此处浪费时间。”
许清如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过去她迟迟不决是怕被神医拒绝,当局者迷,如今被点清,反倒想清楚了。
“好。”
“走走,咱们一起去。”谈漪漪很同情许清如,想着一会儿帮她说两句好话。
许清如被两人簇拥着往慕虎馆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就下定决心过去了。
鹿鸣大约刚用完饭,还未到馆外棚中为人诊治,正空闲着。
“正好。”谈漪漪用胳膊肘抵一抵许清如,“那个就是鹿神医。”
事到临头,许清如霎时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请人看诊又不许人堂堂正正地进门实在过分,让人难以启齿。
鹿鸣看了三人一眼便收回目光,看样子要向外去坐堂。
谈漪漪急忙小声道:“神医要去外面给人看诊了,他这一去便要为人诊治许久,你要等上许久才有机会和他说话。”
遭谈漪漪这一催促,许清如嘴比脑子快:“鹿神医。”
鹿鸣回身,向她们走来,目光冷淡,嗓音清透:“什么事?”
许清如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诚恳万分道:“鹿神医,我想请您到府上为我母亲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