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感受到林诗蕴的警惕不由一噎,摇摇头向外走去,看样子真是要将鹿鸣请回来,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诗藏眼睛一转,想到什么,本是要跟着林老爷一同出去,这时候又坐回原处,看样子要与林诗蕴两看两相厌。
“元宵节的诗作好了么?”林诗藏很惹人厌,“你不好好为我出力,日后不叫你见母亲。”一副小人得志嘴脸。
林诗蕴一直不解,终于问出口来:“林诗藏,那也是你母亲,你怎么忍心用她的性命来威胁我?”
林诗藏脸一下子黑了,恶狠狠地盯着林诗蕴,一副恨不得将她弄死的模样。很快他又变了神色,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看着她,像她是什么可怜人。
他古怪地笑笑,竟破天荒地没同她吵,自然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
林老爷亲自来迎,给足面子,又装腔作势地在鹿鸣面前斥责小厮一通,才请他入内。
鹿鸣也给他面子,未多抱怨什么。
“家礼冗杂,下人不懂变通,阻您的路,我再代他们向您道歉。”林老爷虽是道歉,语气中却有一股浓郁的优越感,叫人不得不接受他的歉意。
鹿鸣冷冷淡淡,似乎不会为外物所扰,答了两字:“无妨。”
他这样的反应让林老爷立即联想到自己的女儿,一样的清高孤傲。加上鹿鸣模样本就秀气,林老爷对他的观感顿时降到最低。
但林老爷有事相求,还要对他好声好气:“鹿神医在京中名声大噪,令人佩服。”
鹿鸣心头微动,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虚名而已。”
林老爷笑容一顿,再难虚与委蛇下去,终于开门见山:“我知您医术高超,有一事相求。”
鹿鸣微垂着眼,不冷不热:“若是要我竭力救治,您不必用‘求’这个字,尽心尽力是医者本分。”
林老爷讪讪的:“并非如此。”
鹿鸣撩起眼帘看他,无声地问他是什么意思。
“家中小女脾气执拗,很难管教,只在乎她母亲。我等无奈,才出下策让她母亲装病以让她听话一些。”林老爷唉声叹气道,让不懂林家家务事之人真以为林诗蕴有多可恶。
鹿鸣捕捉到关键词,装病。
他停下脚步,近乎冷漠道:“既然夫人无碍,无须我来瞧病,我这就回了。”
“慢着,且慢,留步,鹿神医。”林老爷道,“我希望您能当着小女的面为她母亲诊一诊病,亲口告诉她她母亲这病只能吃药慢慢静养好,好让她日后……”继续听话。
鹿鸣面无表情地看着林老爷,将人越看越不自在。
林老爷脸皮厚,从袖中掏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过去:“您只需要做个样子再说上两句话,这些就都是您的了。”他掂了掂沉甸甸的荷包,不无炫耀其中重量之意。
“这是三倍诊金,只要您点头答应。”林老爷和气地笑道。
鹿鸣微眯起眼,笑笑,如春风化雨:“何乐而不为?”他并不向林老爷承诺什么,只是答应他演一场戏。至于事情过后他会不会告知林诗蕴,皆看阿寅如何吩咐。
况且哪怕他不答应,但他知道内情,林老爷如何会善罢甘休?
“您是聪明人。”林老爷满意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鹿鸣:不包售后,只答应演场戏,不要这么高兴。
第68章
林老爷便是用这种说法劝服了先前所有来林府为林夫人瞧病的郎中。总不过是林府教女, 他们只要走个过场就能收多倍诊金,还不用为病患负责,包赚的买卖谁会不干?
鹿鸣轻轻松松答应, 林老爷又觉得他与林诗蕴不是一类人, 与自己才是一路人。
“哎, 我这女儿脾气太硬,不这么做, 我也想不到其它方法来管教她。”林老爷努力为自己的行为辩白, 至于林诗蕴的名声却并不重要。
鹿鸣神色平静, 似是在认真听他说话。
林老爷比林诗藏强上不少,因他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他未曾继续抹黑林诗蕴下去,共鹿鸣一道去府上正堂, 不再多话。他有着大儒的架子,是看不上身为郎中的鹿鸣的。
将要到了,林老爷不太放心, 又叮嘱了一句:“记得按我所说去做。”
鹿鸣嗓音清澈,答道:“是。”
他又带着些少年意气开口:“我毕竟是郎中, 让我什么也不做我实在于心难安,请让我做些什么。”
林老爷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对鹿鸣的警惕心骤降不少。到底是少年人, 还是要强, 非要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自尊心。他经验老道, 自以为看穿鹿鸣,打心里看不起他地问:“你能做些什么?”
鹿鸣沉吟道:“我可以为您全家请平安脉。”
只要他配合, 林老爷随便他折腾, 请平安脉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好, 你记得我的吩咐。”
鹿鸣应下来:“嗯。”
林老爷得到他的保证才重新在前走, 一入房门他立即摆出好父亲的嘴脸道:“鹿神医险些离开,不过我将他劝回来了。”胡说八道。
林诗蕴看鹿鸣一眼又看向林老爷,实在说不出半个谢字。她面对鹿鸣,要行大礼:“求您救我母亲。”
鹿鸣制止她下拜的动作,音色泠泠:“分内之事,不必相求。”何况她母亲也无需他来治。
林诗蕴也不强求,转而看向林老爷:“去母亲那里吧。”倒不是她事事向林老爷报备,她母亲那里院子永远落锁,叫她平日去看望都不能。只有得到林老爷的许可她去时才能见着人。
林老爷显示出自己的大度:“那便去吧,鹿神医请随我等来。”他看鹿鸣一眼,用目光点点林诗蕴,面上一派无奈。
他在向鹿鸣暗示林诗蕴的坏脾气。
林诗蕴得了林老爷的许可当即出门去,众人跟着她往林夫人那里去。
林夫人院门果然紧锁,林老爷道了一声:“是我。”门才从里面打开。
院中植花弄草,殊有逸致。虽是冬日,院内零星开着几朵花,并不显萧条冷落。
林诗蕴无暇欣赏花木,径直到房中去看望母亲。
林夫人早知道今日有人来给她瞧病,在主座上靠坐等候,腰下盖着厚重的绒毯。她犹画出一副病容来,却依旧不掩温婉气质。更特别的是她虽年近四十,却依旧有着一种被保护良好的天真,这或许与她常年称病从不与外界接触有关。林老爷样貌平平,林诗蕴与林诗藏的好相貌皆遗传自母亲。
见着林诗蕴,林夫人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冲她招手:“阿蕴。”好不容易见到女儿,她实在很开心。
林诗蕴到母亲跟前端详面色,依旧是过去见的那副苍白模样,未见有什么好转迹象。她为母亲掖掖毯子,并不热情地叫道:“母亲。”她不擅长表达情感,明明很在乎母亲,却又让人难以感受得到。
林夫人便感受不到女儿的真实想法,还以为她这样冷淡是并不喜欢自己,流露出受伤神色。
林诗蕴动了动唇最后道:“母亲,我请了神医来为您瞧病。”
林夫人闷闷不乐,只觉得女儿与自己实在很疏远,次次来都带着给自己瞧病的目的过来。可若她能心甘情愿为兄长付出,自己哪里还有必要装病?
她越想越委屈,不理林诗蕴了。她不明白阿蕴为什么不愿意为她兄长付出,他们明明是一家人,只要她兄长好,全家才能好好的。可诗蕴太自私,还要她演戏才行。但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没什么办法。
林老爷知夫人闹脾气,怕她过甚让林诗蕴寒心从而不受人拿捏,于是道:“夫人,看病了。”
林夫人这才乖乖接话:“是。”看样子是愿意让人给她瞧病。
林老爷向着鹿鸣道:“鹿神医,有劳了。”
鹿鸣从善如流地拿出脉枕等用具摆在床沿,对林夫人的与众不同视而不见,淡淡的:“请。”
林夫人像从未见过外人一样显得有些害怕,她无助地望向林老爷,显示出万分依恋。
林老爷对她这份依赖很是受用,到她身旁去轻轻揽住她道:“莫怕。”
林夫人这才似乎被安抚下来,缓缓伸出手臂。
林诗蕴沉默地看着二人互动,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攥紧。
鹿鸣请完脉将手收回,按照林老爷交代的那样说:“夫人痼疾缠身已久,病根已成,只能吃药慢慢调养。”
林老爷还装,问:“真不能治吗?”
没病治什么。
是以鹿鸣疏离地摇摇头道:“我不能治。”
林老爷便重重叹口气,轻拍夫人后背:“无妨,要调理便调理,咱们好好调理便是。”说着他看向林诗蕴有什么反应。
林诗蕴看上去一下子有些茫然,未曾想到连神医也对她母亲的病半点儿办法也无。但她似乎失望惯了,很快接受了这个答案,变得神色如常。她悄悄将唇抿起,一副不近人情的清冷样子。
林老爷在此时又开始彰显他的宽宏大度:“阿蕴,你要留在这里多陪陪你母亲吗?”仿佛是什么恩赐。
林诗蕴望向母亲。
林夫人躲在林老爷怀中轻轻转过脸来,遥遥看向林诗蕴,目光中带着不舍。她似乎已经忘了刚刚的不快,还是很喜欢这个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