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荷见她这副没有主心骨的样子也讨厌不起来,嘴巴撇撇:“何须你来想办法?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来顶。只是提前告诉你一声,你胆子米粒大小,万一陡然知道吓晕过去,不是罪过?”
周寅便显得惭愧极了,却还很真诚地同她道谢:“二表姐,你真体贴。”仿佛只能听到好话,眼里也只见美好事物,回应的也只有美好。
谢荷脸上一烧,没见过这样傻的人,将头扭在一旁不去看周寅。她想想些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又想到糟心的亲哥,脸顿时黑了下来。
谢荇叹息:“也不知大哥哥是遇到什么难处,离开家说也不说一声。有什么事家里人可以帮他想办法,他怎么就这么走了,一点也不顾着母亲的身体。”
她说到最后是有些埋怨的,兄长明明知道母亲有孕身体最为脆弱,却还要用这种最令人担心、最伤害人的方式离开家,叫人不得不感到心寒。
谢荷的喜恶爱恨更为直接:“尚不知他那信里写了什么。谢苗!”
谢苗被点名,脆生生地应:“在这儿呢。”她虽然苦恼,却也不是十分苦恼,因还不大理解“兄长不见了”究竟是件什么样的事。她还以为谢琛暂时走了但总能回来的,要么家里人也总能找得到他。她只是见大家忧愁,便很有义气地陪大家一起忧愁。
“问你,你说母亲是看到了大哥哥的信才气坏的,是真是假?”谢荷伸手轻轻扯扯谢苗的发包问。
“问就问,别动手动脚。”谢苗很爱护自己的头发,瞪二姐姐一眼,“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她一本正经地学话:“母亲当时看了信后气得手都在抖,骂了一句‘混账’。”
谢荷下意识看向周寅,只见她脸色变得更白,立刻打断谢苗:“好了好了,不用学这个。”她觉得谢苗实在有些搞笑的蠢,连“混账”这两个字都原汁原味学来,大概上辈子是被贬下凡的天蓬元帅。
谢荇道:“那应当是大哥哥留的信实在气人。”
谢苗却有不同见地:“大姐姐怎么知道那是大哥哥留的信?万一是绑匪绑了大哥哥留下的信呢?”
三人齐齐吃惊地看谢苗一眼,对她的思维方式感到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说:
周虎:我怎么不知道我用绑匪口吻写的信?
第66章
谢荷睨谢苗一眼:“哪个有这样大本事的绑匪还来咱们家绑人?不去绑个更值钱的?”也是敢说。
偏偏谢苗真被说服, 很叹服地点头:“也是,我家没钱。”她人小鬼大,故意想逗乐大家, 语气抑扬顿挫。
谢荇听得哭笑不得, 兄长不知所踪的忐忑一下子淡去不少。但因是长姐, 她仍要忧心家中,是以脸上尚带忧色。她一直没听见周寅说话, 不由看向她。
只见她一双明眸中满是惊惶, 惹人怜爱。
谢荇瞧瞧握住她手拍拍, 以表安慰。
周寅苍白着脸抬头,感激地看她一眼,惊惶少了一些。
四人在周寅房中说了会儿话, 谢夫人那里便来信了,要四人一起到正堂去。来传话的婆子神色沉重,看来情况不大好。
谢荷还在追查事情真相, 拦着婆子问:“大哥哥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绑走的?”
婆子一惊,忙看门外, 确定没叫其他人听见才稍稍松口气,压低声音道:“女郎是从何处知道此事的?这事并不光彩,您千万不要往外说。”
“怎么还不光彩?”谢荷感到有些奇怪。她以为兄长是遇事不顺才离家出走散散心, 怎么有人不至于到不光彩的地步。
“哎!我不好说, 总之女郎们还是先到夫人那去吧。”婆子语言含糊, 遮遮掩掩。
周寅看样子一直有话要问,这会儿终于捡着空档, 和和气气地开口:“舅母身体如何?”
婆子欣慰地看她一眼, 点点头道:“鹿神医来得及时, 并没有什么大碍。”
众人这才放下心, 随婆子往前头去。
比起一开始院中一片混乱,谢夫人房中如今井然有序许多,各人回归各人的位置运作起来。
她靠坐在床上戴了抹额防止邪风入侵,面如金纸,看上去有气无力的。
鹿鸣神情冷淡地坐在桌前写方子,未有任何困顿神色,口中平平淡淡道:“夫人若还顾惜身子,忌劳心费力,忌大喜大悲。再有下回,孩子没了是其次,夫人身体亏空难补,最后受罪的是自己。”他实话实说,便显得很不留情面,但也更能让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谢夫人自是生畏,却又苦笑:“这世上许多事情由不得自己。”生畏之余她又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偏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
鹿鸣笔锋不滞,行云流水:“若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还能做谁的主?”
谢夫人被他刺得一顿,不知说什么好,却隐有所悟,于是虚心请教:“可心不由己,若逢大事我无法控制喜怒,又该如何?”
鹿鸣搁下手中笔,摇摇头道:“若夫人有意识控制喜怒,哪怕逢大事也会潜意识平和心境,并不会大喜大悲。夫人若不自信,平日多念佛经,亦有作用。”
谢夫人有些出神,直到他说出“佛经”二字她才终于弄清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鹿神医与阿寅的想法竟有些相似,比起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们都更重视她个人。
“夫人,新药煎制过程复杂,我从旁看着煎一次药。”鹿鸣语声泠泠,不容置疑。
“麻烦你了。”尽管鹿鸣年轻,谢夫人不知为何有些怕他,对他尊重有加。
鹿鸣点点头,将药箱暂时放在此处,随煎药婆子一道出去,正巧周寅一行人从院外进来。
鹿鸣遥遥瞥她们一眼,淡漠地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跟着婆子进小厨房煎药去了。
“鹿神医也在啊。”谢苗干巴巴地说了一声。
谢荷哂笑:“刚刚不是说过他在了么?你真笨。”
谢苗便道:“忘了!忘了!”
谢夫人听到院子里女孩们的声音心情终于好些,又想到谢琛,眉头重新拧紧。她肚子再度隐隐作痛,想到鹿鸣的交代,急忙不敢深思,平复心情,不大喜大悲。
女孩们进房间时便收了声,安安静静地到谢夫人床前。
谢夫人的模样比她们想象的要憔悴许多,周寅当即眼眶就红了,咬着唇努力不作声。
谢荇与谢荷心皆沉了沉,神情严肃。
谢苗一把爬到床上抱着谢夫人喊:“母亲!”
谢夫人张开眼要开口说话,便是两声咳嗽。她摇摇头拒绝送来的茶杯,清清嗓道:“我没什么大事,这次叫你们来是有事要嘱咐你们。”她目光扫过每个人,待看到周寅泛红的眼,便觉得这孩子真是有情有义。
“母亲/舅母请讲。”女孩们齐齐开口,声音一道发出很有种清脆的悦耳。
“日后无论什么人问起谢琛,你们都只管说他得了重病,在府上养病。”谢夫人甚至不肯叫他一声“你们大哥”,直呼其名。
从这一点上女孩们也敏锐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来,几人交换眼神,老老实实答应:“是。”事态严重,几人都不敢问是怎么回事。
索性谢夫人也没打算瞒着她们,任她们肆意猜测指不定会让事情更加糟糕:“这是他离家留下的信,你们且看看。”
谢夫人床头站的婆子便呈上打开的信封。
谢荇接过信封,将信取出展阅,谢荷与周寅一左一右看着,谢苗当即从床上跳下来,与人挤到一起:“给我也看一眼。”
谢荇与谢荷看得蹙眉,一时间忘记理她。
谢苗嘴撅得能挂茶壶,深感自己被人无视,委屈得要嗷嗷大哭。
下一刻她便被人安抚。周寅轻轻摩挲她发顶,柔声对她道:“等我看完了讲给你听。”倒不是她有闲情逸致抽空从信中抬头,因这信本就是她仿谢琛字迹所写,内容她可以倒背如流。
谢琛的字迹便是从他借给她的书中而来,她善于模仿,便练出了与谢琛一般无二的字体。
所以说书不能乱借,周寅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谢苗得到周寅的承诺,破涕为笑,狡黠地转转眼珠很大声道:“表姐最好了!”不无说给谢荇与谢荷听的意思。
可惜是抛媚眼儿给瞎子看,二人皆被信件内容震撼,半晌反应不及,怪不得母亲气成这样。
周寅看完同样久久不语,沉默片刻还是矮下身子同谢苗耳语,但房中安静,再小声人人也能听到。
“表哥说……他有了恋慕的男子,但家中知道以后定然不会同意,所以他思索再三,决定不孝一回,来世再报生恩养恩,今生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
房中针落可闻,谢苗听罢呆呆站在原地,人都傻了。她年纪虽小却人小鬼大,懂的事不少。她听到“有了恋慕的男子”便已经感到大为震撼,到后面完全失去语言能力。
谢夫人听周寅这么同谢苗转述放下心来,事实上信上内容比周寅所述的要不堪入耳百倍。
“谢琛”更说那男子虽然已有家室但他却心甘情愿追随于他等等,实在自轻自贱。但最让人伤心的还是他放弃父母妹妹,毅然选择旁人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