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荇没多大胃口,但对上周寅期待的眼神,她便不自觉点了点头。
她若不用饭,便是承认冯郎君不爱她。
周寅笑容真诚:“太好了。”她相同神情的幅度每次出现在脸上时都是完全一致。
谢荇见她为自己高兴,一时想到家人才是最亲的,又想到父母姐妹这段时间为她操碎了心,当年背地不知落了多少眼泪,心中顿时愧疚难当,直想痛哭一场。
她情绪刚上来,映红处理好秽物又洗刷了木桶回来,将她情绪逼了回去。
周寅露出“来得正好”的惊喜神色,很谦卑地问她:“映红,正巧你回来,表姐愿意用饭了。你去厨房要他们做些吃的好吗?”
映红不可思议:“女郎,您不为冯郎君减一减了吗?”
谢荇好不容易平静了些,又被人提及此事,愈是要在人前显示出冯郎君对她的爱以使得自己内心更加坚定。
“冯郎若知道我为了他糟践自己,心中自然是会难受的。”谢荇平静道,心中却又想起冯郎君一副副嫌弃厌恶的神情。
映红怔在原处,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去清理个桶子的时间女郎态度骤变。
她犹自道:“可冯郎君喜欢清减的,您若不这么做……”
话未说完便被谢荇打断。过去谢荇偶尔被家人劝服想要好好用饭时映红总会说起冯郎君来使她坚定决心,今日这么说却恰恰起到反作用。
这是在质疑冯郎君对她的爱!
谢荇难得冷下脸来:“你的意思是我胖了冯郎就会变心?”
映红慌道:“女郎,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寅柔柔地瞧着眼前一切,目光慈悯,宛如温和的白牛。
作者有话说:
冯郎君:为了掌控你我要打压你
周寅:拙劣
第39章
“表姐, 可以让映红去传饭吗?”周寅在一片沉默中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面带不忍之色。
她是世上最心善的人,看不得事情有向糟糕发展的倾向, 鼓起全部勇气做和事佬。
谢荇意识到自己略略失态, 重新端起贵女风范颔首:“去吧。”
映红低了头称是, 将桶放好,重新出了房门。
周寅讨好似的凑近谢荇, 像只亲人的猫。她长睫轻扇, 一本正经地劝道:“表姐莫气, 冯郎君定然如誓言中一般绝不会辜负表姐。他若违反誓言,会应誓的。”
当日谢荇提出要赠予冯郎君银钱好让他安心念书时他大为感动,曾向她立誓今生今世绝不会辜负于她,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谢荇被她认真的神情打动,微微一笑,笑罢又有了忧愁, 感慨道:“若誓言有用,世上便不会有这么多负心人了。”
不知怎的, 她忽然伤春悲秋起来。过去她爱想在一起时的种种好,心里甜蜜,现下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感伤之事。
周寅面上难得浮现出坚决的不赞成之色, 与她平日温吞折中的性子很是不同, 只听她郑重其事道:“《璎珞经·有行无行品》中目连白佛言:‘随其缘对,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违誓种恶因, 便结恶果, 因果报应, 会有恶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谢荇全然不曾想到她竟从佛学角度引经据典来解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干巴巴地张了张口。
周寅严肃继续道:“表姐安心。”
谢荇生出一种神圣之感,虽然仍不大信什么因果报应,却顺着周寅点点头:“好。”
周寅又上下打量她,细细轻叹:“表姐这样,冯郎君瞧见定是会心疼的。”
谢荇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顿时想起前些日子她与冯郎君相见时他依旧嫌恶的神情,霎时不敢再细想,怕自己动摇。
“他会吗?”谢荇自言自语。
周寅诚恳地点头:“自然,表姐多久没见过冯郎君了?”她神情天真,全然纯稚,让人很难对她生出戒心。
谢荇毫不设防地回答:“半月多了。”
周寅微张大眼,惊讶都是软绵绵的:“如此久了。”过去他们是至多一星期便要私下见一次。
谢荇稍偏过头:“我原是想着再瘦一些去看他,一拖再拖便这么久了,现在想来,他的银钱也不知够不够花。” 到底是心上人,她哪能一下子割舍,下意识便为他着想起来。
周寅像是十分好奇:“表姐过去是怎么将银钱给冯郎君的?”
谢荇答:“我顾惜冯郎面子,总觉得亲手将钱给他会让他觉得他在靠我养着,会心中不快……”
周寅懵懂地诧异:“竟不是吗?”
谢荇哑然,又解释:“虽然如今是这样,但他日后念书考取功名了会对我好。”
她似是不想在这问题上深究,细思下去她将会觉得冯郎君的形象没有她心目中的那么完美。
“过去都是我写了信,将银钱交由映红送去。”谢荇盯着自己的手出神,又突然道,“明日我让映红送些钱去好了。”
“表姐怎不去见冯郎君?”周寅语速缓缓。
谢荇看向她:“你难得回来。”
周寅顿时自责起来,眼眶都红了:“表姐,都是我不好。”
谢荇忙道:“哪里能怪你?何况明日要送钱,我去总归是不大好的。”她十分注意照顾冯郎君的男人尊严。
周寅这才稍微止住泪意,只是瞧上去依旧怏怏不乐,显得很是内疚:“都是我的错。”
谢荇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摸摸她发顶。她原先与周寅在三姐妹中并不是最亲近的,谢苗爱找周寅,谢荷虽然嘴巴厉害,心中却也是很喜欢周寅的。但今夜一谈,周寅与她亲生妹妹无异,甚至要更交心。
怪不得谢荇与谢苗都很喜欢周寅,天底下谁能不喜欢她?
周寅仰起脸,泪眼盈盈的:“表姐,我心里难受。”她一旦示弱,叫人心都碎了。
谢荇乱了心神,哄着她道:“莫难受,怎么样能好些。”
周寅摇摇头,很是黯然,她低声道:“我不想表姐为了迁就于我而放弃自己的事。”
她巧妙地偷换概念,谢荇原本并未打算去与冯郎君见面,却陷入她的语言陷阱,被她引得以为自己要去见冯郎君。
谢荇果然顺着她话道:“没关系。”
周寅垂头丧气,忽然想到什么欣喜抬头,却又低下头去重新闷闷不乐。
“怎么了?”谢荇追问她。
周寅不肯说,羞怯道:“没什么,表姐。我方才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又觉得不大好。”
谢荇见有办法使她展颜,自然是要问:“什么法子,你先说来,我听一听。”
周寅迟疑着开口:“表姐明日莫若去见冯郎君?”
“这怎么好,你难得回来,我焉能弃你不顾?”谢荇微微皱起眉头,并不赞成。
“我可以与表姐同去,表姐身子不好,我也不放心表姐一人出门。”周寅恳切,眼中是满满担心。
谢荇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解法,目瞪口呆:“表妹与我同去?”
周寅乖巧点头。
谢荇臊得厉害,声音都变了调:“这种事我怎能带着你去?”
“表姐与冯郎君会面便是,我在外等你。”周寅温驯极了,保证自己不会打扰。
“这不成体统,且我怎能让你卷入此事。”谢荇摇头。
周寅并未再提议下去,很顺从地低下了头,没有任何不满:“表姐,我错了。”
她这么又让谢荇不上不下的:“我并非不带着你,只是此事若让旁人知晓,又牵扯到你,我未免太对不住你。”
周寅看上去柔柔弱弱,眉眼中满是坚定:“表姐,我不放心你。”
谢荇踌躇,她自己是一回事,带着表妹则是另一回事。
“明日我派映红去送银钱给冯郎君,我不好去。”谢荇说起别的理由。
“我只是觉得映红先送钱去,我们在后面跟着去,届时冯郎君先从映红那里拿了银钱也不会觉得是表姐施舍,又看到表姐亲自去寻他,一定会感到惊喜万分。”周寅一副天真情态,只是描述自己的设想,说罢又羞涩地笑,似是很不好意思。
谢荇被周寅引导,不由去想象那场景,心动了。
周寅的话极富有语言技巧,将最好的景象描述出来,很能拨动人的一颗少女心。谢荇到底还是在乎冯郎君的,经这么一说暂时忘记心中烦忧,只一味想着那场面,要被周寅说动。
周寅静静望着谢荇面上浮现挣扎之色,瞳色深深。
房门再度被打开,映红重新入内,低着头道:“女郎,已经交代厨房做吃食了。”
谢荇被她打断思路,看了周寅一眼道:“好。你明日为我去冯郎君那里走一遭,为我送一封信,再带一笔钱给他。”
映红笑了,应道:“是,女郎。女郎再不开口我都要提醒您了。上次我送银钱去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冯郎君只怕已经捉襟见肘,没钱用了。”
谢荇自责:“我这段时日只顾着让自己再清减一些,将此事忘了。”
映红道:“防止女郎下次再忘,您这次多给一些吧。”
谢荇咬唇:“我只有这月的月钱,所有银钱都已经给了冯郎君。”
映红便提议:“您不是有许多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