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苗没想到等来的是大道理,人都麻了。
周寅这话说得也没错,他们是因为她而合不来。
另一张桌子上气氛并不热闹, 甚至没什么人声响。自王栩与王雎说过那几句话后, 所有人默契地保持沉默。
对于暗中竞争的关系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也因此少了许多的虚与委蛇。在座众人中只有两位不是攻略者,而这两位中其中一位, 也就是沈兰息觉察的要更多。另外的沈兰珏忙于政事, 且在感情一途上无师自通也只通了与周寅的那一条路, 对旁人感情上的心思并不敏感。
他是这里唯一一个不知大家心思的, 而他的心思也并不是人人知晓。除了沈兰息以外,这里知情的就只有王雎。
不过王雎如今已经不是王雎,说起来知情者也就只有沈兰息一人。
太子殿下沉兰珏对当下奇怪的氛围摸不着头脑,过去在太苑中时人人起码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氛围还算和谐。现在倒是连表面和谐都没有了。
然而过去的和谐也是因为大家四肢健全才有闲情逸致维持,现在人人遭受大难,自然也就没那份闲心了。
苦恼的太子殿下还在想着怎么唤起大家闲聊的欲望,他看向谢琛,打算从阿寅的表兄这里下手。
“谢郎君如今还在读书?”沈兰珏毫无架子地问道,十分亲和。
王栩一哂,旁人不知道谢琛如何,他倒是清楚他是攻略者的。尽管谢琛如今隐藏得已经非常好,如果是现在的他看到谢琛还真不尽然能看出他是攻略者来。
“是。”谢琛彬彬有礼地应着,“预备着明年参加秋闱。”
沈兰珏当即露出赞赏神色道:“祝你马到成功。”如果阿寅能有个稍微有些底气的母家就更好了,他是很希望谢琛能考出成绩的。
谢琛真诚地笑起来:“借殿下吉言。”
饭桌上的氛围好不容易有所改善,花厅外却一阵热闹。
无论女郎还是郎君皆侧目向厅外看去。
只听谢家下人们的脚步声纷乱,热热闹闹,很是嘈杂。
“有人捣乱?”
众人第一反应皆是如此,以为有人闹事。
谢苗不禁感慨:“这两个月过生辰的生辰宴上没有哪个是安安稳稳的。”她话将要说完,谢荷反应过来后将她嘴捂上。
外面的声源很快到花厅内,府上管家脚步不停满脸愁苦入内,看看人道:“外面有来客自称是周女郎的友人,却无名帖,吵着嚷着要入内参加周女郎的生辰宴,打发他他也不肯走。”
谢荇秀眉轻蹙,并不肯相信阿寅的友人能做出如此无礼之事,严肃问询:“是什么样的人?”
“这……”管家似乎很难形容似的,犹豫不决,最后道,“我不好说,要么您去看看?也好打发了他。”
谢荇无奈,但她是一家之主,下人们摆不平的事情她要摆平,于是此时径直站起:“好,我去瞧瞧。”
戚杏长眉微挑,跟着从容起身:“我也去看看。”她总会让人感到安心。
谢荇点点头:“多谢。”她知道戚杏的能耐,因而感激于她的相护。
周寅小声却又坚定道:“带我一起可以吗?”
谢荇想了想,答应下来,到底那人说是阿寅的朋友,让阿寅去瞧一瞧也无不可,只是到底她还担心阿寅会受到伤害,于是道:“ 届时你在我身后就好,不要轻易露面。”
周寅乖巧答应。
三人预备要走,谢荷与谢苗以及其他女郎看样子也不放心地想要跟上,谢荇却摇摇头不同意:“大家在此处暂歇,外有杂事,待料理了就回,诸位吃好喝好。”
她这样一安抚,原先想跟着一道去的倒也不能了,只好留在原处。
三人一走,议论纷纷便起。
谢琛向众人道了声抱歉后跟了上去。
“不知是何人作乱。”沈兰珏是也想跟过去一看究竟顺便为周寅撑腰的,但他今日只是以客人身份前来,并未大张旗鼓。若是暴露,反而对谢家与周寅不好,只得暂且待在此处。
沈兰息轻轻摇头,也是关切极了。他不知是谁破坏阿寅的生辰宴,但无论是谁,都令他感到厌恶。可惜他并不是会报复他人的人,只会默默讨厌。
司月儒雅随和地应道:“会在今日捣乱的,应当不是善类。”
“我想到了一个人。”王栩开口,“像是他的风格,但他这时候不该在这里。”
这张桌上的所有人都瞬间明白他说的是谁。
但……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同样是站在府门外的几人的想法。
女郎们撑着伞刚一出府门,入眼的是气喘吁吁的高头大马,以及马背上让人挪不开眼的……将军。
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崔骜。
崔骜长大了许多,乍一眼几乎让人认不出他来。他鼻梁依旧挺且直,五官如刀刻斧凿的一样更加深邃了。他高坐在马上,风尘仆仆,神态中有掩不住的疲倦,但一双眼却如秋霜玉刃般锐利。在见到周寅持伞缓缓而来后他眼中的锐利便化作万千柔情与喜悦,整个人从马上干脆利落地跃下向她奔去:“阿寅!”
周寅愣在原处,似还没想到来客会是他一样,懵懵懂懂地站在原处。
还是戚杏反应得最快,将伞一合一收,油纸伞带着纷纷扬扬的积雪以势不可挡之势向着崔骜而去。
崔骜眉头微动,侧身避过,但那股冲劲儿一泄,便不让人觉得他有随时随地会冲上来的心悸了。
他本是没有在周寅面前动手的打算的,但戚杏的伞带出的破空之声诚然令人不可小觑,他只得全心迎战。
两人交锋,一触即发。
崔骜接下她这一刺时戚杏便立刻生出艳羡之情来,与多年前他那些死板的招式全然不同。
果然战场才是磨练武艺的最好去处。
崔骜同样在第一时间认出戚杏来,大雍能与他交手的女郎只此一个。他为无法立刻与阿寅交流而烦躁,尽管他并没有什么不打女人的原则,但他还没忘记阿寅希望他做一个君子,譬如要求他从正门进等等的事。
这些年来他在战场上抛下脑子,进行机械性拼杀的时间更长。难得捡起脑子的时候除了下令与听令以外,他想的最多的便是与周寅相处的时光。
也正因此周寅在他的脑海记忆中没有渐渐褪色,而是越发清晰。
系统越发为此而感到并不乐观,如今不像是崔骜去攻略周寅,而是周寅成了崔骜心中的执念。
她是他在濒死之时不放弃的意志,是他拼杀的动力。系统不敢问崔骜,如今她在他心中还只是攻略目标吗。
戚杏与崔骜的交锋越来越快,叫人眼花缭乱,喊停又不知从何处喊起,反而更怕自己的声音让二人的战局上出现什么更大的问题。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在场绝大多数都是外行人,只见二人莫名其妙开打,还打得如火如荼,因而更加焦急。
两人一时间难分高下。戚杏占据精力充沛以及天生神力的优势,而崔骜也并不是吃素的,毕竟有着多年战场上的经验以及融入骨血的本能。
“请不要再打了,可以吗?”细弱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简直是再轻一些就会完全被人忽略的程度。
但这句话显然传入台阶之下打得正激烈的二人耳中。
两人在交战之中相视一眼,嫌弃地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而后同时默契收招,激得地上好不容易落下的薄薄一层雪凝成了冰。
他们的同时收手的确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今日是周寅的生日,没人想看到伤亡。
谢荇眉头皱得深深,显然已经预见到眼前的场景将要十分难搞,毕竟那一位看上去并不像是骗子,倒像是真认识阿寅的,何况他还叫的那样亲昵。她想着不由看向自家表妹,见她松了一口气之余脸上也的确是有故人重逢的欣喜。
但若说什么男女之间的羞涩却是没有的。
不过眼前的首要问题在于,他是谁?
戚杏虽然停手,却依旧冷冷盯着崔骜。但凡他有任何逾越之举她定会立刻出手阻挠。
而崔骜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行事束手束脚。他刚才从马上跳下来时的确是兴奋过头,存着抱她一抱的念头。
这会儿他也意识到人多眼杂,那么做对她并不好。心思虽然按下,但他的情感却愈发浓烈。
看到站在那里笑看着他的周寅他才觉得他的确是回来了。
所以他跟着笑起来:“阿寅,我回来了。”
第261章
周寅温吞开口, 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叫道:“崔骜。”
她这轻轻软软的一声让戚杏以外的所有人惊愕无比,再看向眼前人的目光都变了,变得惊恐。
这是崔骜?那个令京城王公贵族头疼无比, 前些年又不知为何投军的少将军么?
老百姓们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虽京城大多数人不曾见过崔骜长什么模样, 但他凶名在外,众人却知道要对他敬而远之。
边关战事, 他不该正在关外抗击戎狄?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但看眼前, 众人又不由信了, 这就是崔骜。
因一路奔行而来,他一身衣裳灰扑扑的,几乎让人看不出本来颜色。他宽大衣摆下的半旧长靴将小腿包裹得极好, 但靴面上缀着星星似的泥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