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长子也曾说过不想拖累周女郎之类的话,如今只要将命令告诉次子就好。
诚然这是命令而不是商量或是什么,他是在通知王栩。因他清楚王栩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与想法只能用强势镇压,与他商量难保他会阳奉阴违。即便是强势告知他,王大人依旧没有信心他会乖乖听话。
王栩显然没想到父亲最后的决定会这么公平,他还以为他会刺激他一下或是什么。如果他没有任务没爱上周寅或许他就直接顺从他父亲的决定了,可惜没有如果。
“是。”但表面上的敷衍还是要有的,他这时候若说不好,倒不怕父亲怎么处置他,只怕父亲觉得他对阿寅撂不开手,对阿寅的印象不好。
王大人听他愿意答应,虽然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却稍稍松了口气。他肯这么答应,不管怎么说,也能证明他没有那样在意周寅,至少没有到表面样子都不愿意做的地步。
这让王大人没有那么生气。
王雎的伤势在一日日好转,在身体的疼痛到了能够忍受的程度后他开始与王栩争权。
王雎的优势在于名正言顺,而王栩的优势则在于掌管王家多年。
对于二人争权之事王大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强势地插入其中给王雎做主。他这么做不为别的,既有将王栩当作磨刀石的意思,也有看看王雎的能耐究竟到哪一步的意思。
事实上哪怕到了此时此刻,哪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了王家日后由王雎掌权,但他自己心中仍然是不确定的。
相比于整个大雍的局势纷呈,王家的这点争夺不过是小打小闹。
大雍流年不利,各地灾难四起。即使朝廷遣人救灾,也只能起到微弱的补救作用。破坏已经造成,人力能及的也只有尽量弥补损失,至于要灾后重建到与未发生灾难前一样的条件,未免是在痴人说梦。
灾难造成百姓流离失所,一旦进入灾年,王朝动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皇上还算是一名正常皇上,对于灾祸已经竭力救治。只是整个大雍作为上国,运行十分复杂,天听层层传下,到最底层时被履行到原本的三成就已经是不错了。
贪墨、怠工、借机作乱者等等频出,四下还是有零星的起义军出现,皇上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这是内忧。
外患便是戎狄不安,试图进犯。崔骜从军,打的就是他们。
天灾并不只是光临大雍,而是平等又残忍地加诸在每个国家上,无一幸免。而自己国家出现灾难当前国情又难以应付时,将矛盾对外,即侵略他国来弥补自己国家的损失就成了一种手段。
戎狄大肆进犯,骚扰边城,劫掠百姓。大雍军队虽然师出有名,但打仗必然要有伤亡,没有人是向往战争的。
相比于平民百姓,战争给贵族们带来的影响则要小上许多,他们一样的饮酒作乐,也有疼惜百姓的愿意缩减开支,但终究是少数。
太子为灾民筹款之事一出,虽在上层间引起了一定的震荡,但一切很快恢复秩序,人们变得平静。
上层者之间或许有矛盾龃龉,但在涉及利益时一致对外整齐得可怕。
太子要动他们的利益,太子便是那个“外”。
第240章
沈兰珏不会自作主张, 行事之前自然问过皇上。
皇上是不喜欢一个很有主意的继承人的,但大雍的下一任皇帝却不能是唯唯诺诺的人,必须要自己立得起来。
所以沈兰珏有能力会让他感受到很有威胁感, 但沈兰珏无能又会让他恨铁不成钢, 总之十分微妙。
而他将安抚京中流民的任务交给沈兰珏后便如往常那样默默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来他可以从沈兰珏的举动中判断他的能力, 二来通过他与大臣们之间的来往他也可以判断出都有哪些大臣站在太子那边。
即便皇上深知沈兰珏不会拉帮结派的本性,却依旧对他保持监视, 以通过此来获得一些安心感。
沈兰珏那里拿定主意后总会找他说明自己的应对之策。
赈灾之事也不例外。
皇上听到他一本正经地要从达官显贵手中抠钱后难得露出些父与子间才有的温情模样, 笑着摇头, 意思是这想法太过天真,不切实际。
他也难得从太子这样的主意中想起了些许久之前,几乎已经蒙上了记忆灰尘的、过去的点点滴滴。
过去他也曾有过这样天真的想法, 想为一国之中更弱者做些事情,但具体实行时让他栽了极大的跟头。
当面对共同的利益剥夺者时,贵族们会展示出严格的上下一心。即便作为统治者, 他也难以在这样的团结中找到豁口。
所以看到犯傻的沈兰珏,皇上眼中难得有了温度。可惜不是什么父子之情, 而是他自己对过去的怀念。
皇上并未直接制止他的无用功行为,只是委婉地表明这种行为行不通。
沈兰珏却对此很执着地要求试上一试。
皇上未曾多做阻拦,知道还是要自己多撞一撞南墙才能清醒。且通过这一次撞南墙, 也才能使得沈兰珏明白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朝中大臣。
他们可以用之、任之, 但绝不能信之。
宠信宠信, 实际上只有宠,无信。
高处不胜寒, 身为帝王, 不该相信任何谁, 无论对谁都要保留一手。对枕边人如此, 对有血缘关系的子女如此,对同甘共苦的大臣们亦然。
沈兰珏得了皇上许可便去操办此事,大臣们闻讯即使没有通过消息,也并不怎么慌张就是。
过去他们已经遭遇过一遭此事,知道该如何应对。
集体哭穷就是。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捐款最上限定在一个数额之上,绝不会捐出这个数额以外的数字。
哪怕有个别愿意多出钱者,只要整个集体坚定不出钱的目标不动摇,便是太子也没有什么办法。
太子并未挨家挨户上门筹款,也未通知哪家备够了款项交到东宫就是,而是在京中最大的酒楼之中宴请众人,将所有人都集结到了一起。
太子此举让老成持重的官员们忍不住摇头轻笑,他们感到太子还是太过年轻,急于求成了一些。
事实上私下里要求他们捐款说不定有些人心中动摇,还能多捐一些。将人集结在一处,岂不是更利于他们互相通风?
无论众人如何想,表面上太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论要捐多少,起码人都来了。
此次宴上不仅有达官显贵,更有京中富商,这让不少官员都隐隐不乐,只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没有表露出来。
所谓富不与官争,再富贵者却是连小官也不愿意得罪的。而为官者自然也高高在上,不屑于他们同席。
所幸在太子的安排中官、商各有席面,不必坐在一起。
宴无好宴。
沈兰珏一开始并为露面,酒楼却已经开始上菜。
众人心中存着疑问,但又无人可问,只好跟着太子的节奏来。
宴上菜肴倒也稀罕,一道道餐盘用盅碗遮盖,让人看不清碗下究竟是什么样的菜品。
遮盖得实在严实,人们甚至闻不见饭菜的香味。
一道道菜在桌子上摆好,事实上也没有几道菜,每张十人桌上不过摆放了五碟菜,怎么都让人觉得寒碜极了。
已经有人开始意识到一些不对劲来,只是不知道太子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思前想后,总是应当与桌上的菜肴有关。
毕竟他们到现在都还没看到人,见到的相关之物只有一桌桌菜品。
聪明人已经开始保持缄默进行思索,只是还有人在自以为很给面子地讨论着太子备下的是什么样的珍馐美馔。
答案很快便揭晓。
酒楼分为一二三层,今日设宴只设在一二两层,在众人的低声讨论中太子出现在了第三层之上。
众人只消稍稍抬头,目力能及者便是他。
看到太子的人越来越多,酒楼中渐渐由嘈杂变得安静。待完全安静下来后太子沈兰珏向众人露出一个一如往昔的温和笑容出来,尽管大家看得并不真切,因为他站得高。但他一开口便是平和稳定的语气倒是真切地传入众人耳中。
“诸位今日赏脸到此,我不胜感激。”开口虽然是客套话,但太子不拿架子,说起来便是无比温暖人心。
他例行公事地说了几句开场白,很快将话题拐到正事上,并不拖延时间,堪称单刀直入:“今日请诸位来的目的大家都知道了。不过有什么话总要填饱肚子再说,咱们先用饭,用后再议事。”
人们自是一番感恩戴德,称颂沈兰珏为人着想,深明大义。
沈兰珏微微一笑,向下方道:“揭开盖子吧。”
人们的困惑眼见着终于要得到解决,说不期待是假的。物以稀为贵,太子殿下以五道菜来款待人,想来都是稀奇的好菜。
尽管如此,还是不少人想五道菜未免太少了些,虽然这一个个盘子看着倒大。
碗盅被揭开。
人人愕然。
盘子中与他们想象的美味佳肴截然不同,虽然是他们从没有吃过的东西,但显然从卖相上来看这些便不是什么可口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