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琴艺正是王大郎君所教。他倾囊相授, 毫不藏私, 十分慷慨。”周寅语气中满是对他的敬仰与赞叹,与谈起沈兰珏和沈兰息时的语气一样, 端水端得齐平。
她轻轻抬手, 衣袖惯性下落, 虚虚在空中弹起并不存在的琴。她弹得怡然自得,十分满足的样子,摇头晃脑间多了几分憨态。
谈漪漪瞧着她问:“阿寅很喜欢弹琴哦?”她看周寅的模样是喜欢极了弹琴。或许她有可能因为尤其喜爱弹琴而对王雎青眼有加也有可能。所以这是个好问题。
周寅为自己一时间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将手收回,衣袖下的佛珠手串若隐若现。她认真点头回答,像并不懂谈漪漪的话外之意:“喜欢的, 都喜欢。”
“都喜欢?”戚杏不解。
周寅笑着道:“是呀,我学到的东西我都很喜欢。无论是阿蕴教我许多, 还是王大郎君教我琴艺,又或者是太子殿下传道授业还是三皇子殿下为我讲解经文等等。”
“我都很喜欢。”她轻轻道。
连对事物的喜欢都是平均的,绝不会厚此薄彼。
王雎对周寅的攻略相对单纯且单调, 他对自己的琴艺足够自信, 当然这份自信离不开周寅的表现。正是因为周寅展现出对他十分仰慕以及对琴很感兴趣的模样, 他觉得他对她来说是不同的。
每个攻略者都觉得自己对周寅来说是不同的。
二人在一起学琴、聊琴、还有在闲暇之余随意聊天。
王雎的确是个有才且浪漫的人,将司月反对的“有情饮水饱”发挥到极致。他若是文人, 便是会为周寅写尽一切美丽诗词的文人。
虽然王雎并不擅长写文作赋, 但他会琴, 便以琴传情。
他弹《凤求凰》、弹《长相思》还不够, 他亲手谱曲专为她而作,而后弹给她听。
他将心事付瑶琴,弹与周寅听。
每每见着周寅全心全意听他弹琴,他便深有遇到知音之感。她懂他。
周寅不止会专注听他弹琴,若是他一味弹,她一味听,传递都是单向的,时间久了总会让人感到疲倦。
她不仅听,她听完之后还会认真同他说她的感想。而她似乎琴技一般,却有着敏锐的听觉以及细腻的感受。每每谈及她的听后感事她总能一下子说到他心坎上,叫他惊喜不已。
非但如此,她还可以指出曲子中他不太满意之处并提出建议以让他修改。
王雎将周寅引为知音,完全无视系统不要她越陷越深之语。在与周寅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地相处之中,他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想将周寅从游戏中带出去。
她简直是他的完美伴侣。他时时刻刻感到周寅对他来说是是上天的恩赐,天注定他们相遇。她不该只被困在游戏之中,他想将她带走,带到他生活的地方。
王雎愿意为她不再从事攻略者这一职业。
总之这次攻略任务完成后他会获得一笔足以让他一辈子不仅吃喝不愁还能肆意挥霍的奖金。如果可以将周寅带到现实生活中去他愿意将这笔钱与她分享,他会给她买昂贵的衣服首饰,会在星际中制出琴,他们在一处一起弹琴,就像现在这样。
王雎是个对全息游戏颇有理解的人,这个念头一旦在他脑海中出现,便如同生根发芽长成大树一样疯长起来。
枝枝蔓蔓,乱他心绪。
他知道这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事情,只要得到周寅的数据。
王雎本是想将此忍下,待日后将任务完成再与系统商议此事,但他忍不住。所以他提前向系统说明,他会在这里陪周寅共度一生,但在游戏结束后他要将周寅从这里带走。
系统听了他这个想法以后简直不敢相信,也无法理解。
它一口咬定王雎是疯了,并与之爆发剧烈争吵。
王雎也不明白,他只是要一段数据带回家,他会为她找最完美的躯壳再将她的数据放入其中,系统的反应为什么要这么大。他可以签保密协议。
他从没见过系统这么失态过,不明白它的剧烈反应从何而来。
在那之后系统对他的态度便完全变了,它警惕而戒备地监督着王雎,仿佛在监督着什么背叛者一样。
但这不影响王雎继续与周寅来往。
只不过过去系统乐见二人往来,盼着周寅能在王雎这里越陷越深。但自从听过王雎的想法之后,二人每次见了面它都要耳提面命,告诉他这只是游戏,周寅是假的,虚拟的。
许清如垂下眼睛,无意间看到她衣袖退去下的手腕上影影绰绰,不由定睛去看,好奇问道:“阿寅,你手上戴的什么?”
周寅眨着眼睛将手臂抬起,露出粒粒圆润的佛珠手串,在烛光下竟然隐隐泛着冷光,问:“是这个吗?”
许清如便牵了她的手细细端详,口中念念有词:“你怎么……”她原是想说她怎么还戴着这样的手串在身上,后来又觉得阿寅戴什么都是她的自由,她喜欢什么就该戴什么,何况她的确是个十分信佛的人,于是将话咽了回去。
林诗蕴瞧着周寅手腕瞧了,轻轻别开眼低声夸了一句:“很好看。”
许清如端详着分神接话:“是很好看。咦?上面有字。”
她这话一出众人多多少少好奇地凑过来看是怎么一回事,将光一挡,反而什么也看不见。
“挡着光了,瞧不见。”许清如用手点着一颗颗凑过来的脑袋推开,好让光影重新投下方便她细看佛珠上的字。
“写的什么?”戚杏这里来看字是倒着的,只能询问。
“观自在菩萨。”许清如一字字念出,对佛经并不太熟练,“……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她缓缓见着,将人都听晕了。
周寅这才娇怯地抿唇一笑,出言解释:“刻的是《心经》。”
许清如抬起头来,揉了揉自己因低头太久而发酸的脖子重复道:“《心经》?”
周寅莞尔:“是,我母亲爱读这个。”
她们似有所觉,毕竟周寅鲜少提到她母亲。她们囫囵知道她父母双亡,这就已经足够她们对此绝口不提,以免触及她的伤心事。
周寅却没停下,继续道:“这手串是我母亲过去常戴,她走之后我为作纪念,便贴身戴着,又在上面刻了她最爱的经书。”
女孩子们面面厮觑,总觉得这时候该出言安慰她。可是看着她温柔的眼,她们又觉得她此时并不是太需要安慰。
谈漪漪心中着急,不知道该怎么陪着周寅最妥帖,于是脑子一热问:“是你亲手刻的吗?”
周寅乖巧点头。
这下反倒是女孩儿们大吃一惊,没想到佛珠上的蝇头小楷竟然是阿寅亲手所刻,一时间不由心酸起来,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周寅见她们黯然伤神,脸上顿时写满愧疚,俨然要急哭了:“你们莫想太多,都过去很久很久了。”她语气轻渺柔缓,像是在唱最让人放松的安眠曲。
“真的很久很久了。”她温柔笑着,“我已经能不为此伤心难过了。”
她上面说了种种,只有上一句说了假话。
她从未因为此事而伤心难过过,算是她一手促成的事情,哪怕不是,她也不会因为这个难过。
周寅根本不会难过。
但她方才说的佛珠手串以及手串上的刻字都是真的,她母亲爱读《心经》也是真的。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记得,她母亲做的一些事情以及说的一些话,周寅认为还算有必要记得。
虽然很愚蠢。
在周寅的记忆里,谢琬的生活苦得要时时刻刻读经书来自我开解,但她看得出哪怕手不释卷,谢琬依旧没能从中得到真正解脱,读经只能让她暂时从苦痛的生活中的痛苦里稍微得到缓解。
谢琬不是苦在物质上,而是心里,她的心无一处不是苦的。
这样一个时时用经书来自我排遣的女人却勇于拿起屠刀,挥刀向人,完完全全放弃她的信仰。
周寅当时难以理解谢琬的这种行为,她当时年纪还小,见过的人不多,从未收集过这种对应情况。
后来她知道这叫母爱。
谢琬爱她,是她母亲。只可惜她错付了,周寅无法感受到爱。但也不是全然错付,周寅虽然感受不到爱,但她可以感受到谢琬的精神。
如果那时在谢琬身边的是现在的周寅,或许她不用死。当时的周寅观察得来的样本太少,她不知道一个拿书的女人敢于拿刀。不够准确,准确来说是她算到了谢琬的举动,却自负地认为谢琬不敢杀人。
谢琬敢的。
周寅再抬眼时眉眼盈盈,像是终于想出对策,很笨拙地岔开话题:“不是还有一个人吗?王二郎君,对吗?”
第199章
许清如还沉浸在提及周寅伤心事的懊恼中, 闻言略惊讶地抬起眼,下意识应道:“是,还剩下王栩。”
说到王栩, 女孩子们倒暂时从伤神的情绪中脱离, 精神一振。这诚然是件让人不得不精神一振的事, 但事情既不是周寅的错,更不是沈兰亭的错。若说有错, 那就是王栩的错。
是王栩先对沈兰亭亲近有加才使得沈兰亭误会他心中有她从而加以靠近。若他不给出错误信号, 她才不会对他主动。她可是大雍的明珠, 不需要对谁假以辞色,永远骄傲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