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书箱在桌子上放好,起身要背,被人叫住:“周女郎。”
周寅闻声歪了歪头回头看去:“王子殿下?”
司月连声:“不,不,叫我司月就好。”
周寅轻轻看着他,面上显示出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叫他。
司月真挚道:“王子殿下我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别扭。我来大雍也不是为了继续当王子的,而是来求学的。都是魏夫子的学生,周女郎还是莫叫我王子殿下了,叫我司月就好。”
周寅像是被他说服,终于松口,认真地叫了一声:“司月。”
司月带着点孩子气笑起来:“谢谢你这么配合我。”
周寅抿嘴一笑,没说什么,用眼睛问他有什么事吗?她的眼波流转时常常给人一种她的眼睛会说话之感,人们常常莫名其妙心领神会她目光传达出的意思。
司月有些紧张,话未说出口,自己先泄气了,看起来很没用道:“我贸然到春晖堂中,是不是打扰大家了?”
周寅仔细想想,最后点头:“是有些。”她似乎还照料了他的情绪一下,用了“有些”这个词,好显得委婉一些。
司月:……
一下子被她噎得开不了口。
作者有话说:
汪汪汪汪!!!!
明天高考的同学加油加油!!!!
第142章
七月望日, 夕光晴照。连日未雨,枝叶靡靡,蔫头耷脑。日炙风吹间, 人多挤在枝条交盖的浓荫之间避暑。偶有马车飞驰而去, 带来一阵夹杂尘土的熏风, 引得乘凉百姓呸呸直骂。
一辆青幔马车自街上慢悠悠地打马而过。
车上妙华坐在一旁为周寅打着扇子,一面抱怨:“这天气也太热了, 简直要将人烤熟。还好女郎昨日去了信, 叫夫人还有女郎们不要在门外等你。”
周寅明明阖目养神却抬手准确无误地轻柔握住妙华打扇子的手:“我不热的, 请歇一歇。”
妙华吐吐舌头,转而给自己扇风,继续道:“话说回来, 女郎,算着日子,夫人该是这几日要生产了吧。”
周寅将眼睁开, 露出其中忧悒之色:“是这两日了,也不知道舅母如今怎么样了。”
妙华见她忧心忡忡, 不禁出言安慰:“夫人定然好好的,咱们马上就要到府上,就能见着夫人了。”
在她的安慰下周寅像是终于找到主心骨般定了定神, 一路到了谢家。
门内阴凉下站着两个守门的小厮, 见周寅回来毫不见外地迎她入内, 一面笑着与她打招呼。
“女郎回来了。”
“夫人和女郎都在家里,正一处在夫人那里等您过去方便见面。夫人还特意嘱咐咱们知会女郎一声别着急, 天太热, 慢慢来。”
“对了, 鹿神医刚刚才来府上, 这会儿应该刚到夫人那里为夫人请脉。”
谢府好像她自家一样。
周寅轻轻柔柔道:“我知道了,多谢。”温和得像夏日里微不可查的一阵风。
她径直向谢夫人那里去,由妙华回去先收拾东西。
谢家三姐妹俱在谢夫人那里,一是方便周寅与她们一起见面,二来谢夫人这两日待产,哪怕她们时时陪在身边也总觉得不放心。
谢夫人如今怀胎已足月,肚腹高高隆起,站立时穿着宽松衣衫根本无法看到脚面。偏她自己不怎么当一回事,看得家里几个女郎胆颤心惊。
谢荇如今常被带出门露面,气质上与原来已经有了极大不同。过去她总像蒙了尘的明珠,总让人觉得端庄有余却未免暗淡。如今她却坐在哪里都让人忍不住盯着她瞧,挪不开眼。过去她的沉着冷静是身为家中长姐的沉着冷静,如今却隐隐是担起整个谢家的沉着冷静。
谢家的店铺、良田、家庙等等在谢夫人怀孕这几个月里皆被她渐渐接手,到现在为止她也不觉得自己处理得多么游刃有余,但比起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已经有了长足进步。
相应地,她也越来越自然而然地主动担负去谢家保护伞这一角色。
现在她便站在床头,认真地瞧着鹿鸣耐心为谢夫人诊脉。过去她都是与妹妹们坐在一处等鹿鸣主动开口说出母亲现状。
“鹿神医,母亲情况如何?”如今她善于主动发问,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鹿鸣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貌若好女的模样。便是见他整日出诊,也未晒黑分毫。他眼睫低覆动了动唇正要开口,房门却突然被打开,只听守院子的婆子报道:“夫人,女郎,周女郎回来了!”
她身后应声走出雪胎梅骨的女郎,从太阳下回来也未见她被晒得面红或是汗流浃背的。
无论是床上静养的谢夫人,还是站在床头的谢荇,亦或是坐在椅子里的谢荷与谢苗皆精神一振,欣喜地向外看去。
谢夫人不好起身,嘴里念叨:“这次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快进来,没热坏吧?”
周寅已经含笑由正堂走到内室中去,挨个叫过后才不好意思地看向鹿鸣,软声叫了一句:“鹿神医。”
鹿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刻,很快若无其事地挪开眼睛点了点头当打过招呼。
谢夫人还要招呼她,指使着婆子又为她挪绣墩、沏茶。
周寅一边手足无措地接受好意,一边受宠若惊地同谢夫人道:“舅母,我自己照顾自己可以的,您快让鹿神医为您瞧瞧。”
周寅这一回来让谢荇一直紧绷着那根弦松了下来。如果说她是整个谢家的顶梁柱,那周寅在她心中就类似于一种她的靠山的存在。
尽管她自己都惊讶于自己会这么想,但周寅对她来说确实是不同的。
她看向鹿鸣重新问:“鹿神医,我母亲怎么样?”
鹿鸣平静答道:“夫人状态不错,应该就是这两日生产。生产不是小事,府上做好准备。”
谢荇听着“做好准备”这种话顿时严肃起来,只觉得母亲的命都交在她的手上。她咬了咬唇道:“这里已经备下许多大锅烧水用,剪子、床单、还有婴孩的包被等等都备齐了。还有慕虎馆前些时候送来的稳婆如今就在母亲的院子里住着,母亲随时发动也应对得了。只是不知还有什么缺的?还请鹿神医指点。”
鹿鸣细思量道:“没什么了,只是生产时需要的热水很多,比你想象得还要多。锅虽多,然而真用时锅也不能干烧,多并没大用。”
谢荇听得不由拧眉,提议:“我叫人多砌两个灶台?”
鹿鸣点了点头:“可以。”
谢荇谢道:“多谢您指点。”
鹿鸣摇头,示意她不必言谢,对谢夫人道:“夫人若是腹痛切莫忍耐,直接叫稳婆来,再派人去慕虎馆叫我。”
不止是谢夫人与谢荇,便是椅子里的谢荷与谢苗也认真听着,生怕自己错过漏过什么。
谢夫人被鹿鸣郑重的语气带得严肃起来,喏喏应下,保证自己绝不忍痛。
鹿鸣得到回应后颔首:“药我便不开了,这两日夫人也不必太忧心太过,放轻松些,可下床绕着房间略走一走。外面便不要去了,太热。”
“哎。”谢夫人答应道。
鹿鸣交代完毕,回头看了眼坐在谢荷与谢苗中央的周寅,击冰掷玉般道:“难得周女郎也在,可要请脉?
谢荷与谢苗原是隔着坐的,因谢荷不肯与谢苗挨着,说天热。周寅一来正好挤在两人中央,也没见谢荷说什么天热不热的话。
谢荇感谢道:“我正要与您提一提此事。阿寅,快来。”她向周寅招手。
周寅敛裙起身,缓缓而行,到谢荇身边站好,很将她当作依靠似的。
鹿鸣抬眼看她,眼底倒映着她窈窕身影。
周寅轻轻偏了些头,右手将左手袖子轻折上捋,一并将袖子下轻掩的佛珠手串一道捋捋上去,手臂平举,露出香瘢玉腕。
鹿鸣不忘礼数,拿了丝帕垫在她手腕上才为她诊脉。
片刻,他似乎神色柔和了些道:“比过去好了不少,继续保持。”
房中其余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起来,为她高兴。”
鹿鸣收回手与手帕,问了一句:“不知什么时辰了?”
房中伺候的婆子答道:“快到戌时了。”
不止是鹿鸣,谢夫人也惊讶:“这个时辰了?我看天色倒亮。”
谢荷解答:“夏日,天黑得晚。”她说完抬了抬下巴,很矜持的样子。
谢夫人点头:“原是这样,我还道阿寅今日回来得格外早。”
谢苗却问:“为什么夏日天黑得格外晚呢?”
谢荷答不上来,将脸一拉,轻哼:“你管老天是怎么想的。”
谢苗抽了抽嘴角,看向周寅问:“表姐,为什么呀?”她确信二姐不知道才会这么说,转而去问表姐。表姐在宫中念书要懂许多,而且表姐不会拒绝人,也不会敷衍人。
周寅听到问话仔细思考,最终脸红着很不好意思地同谢苗道歉:“对不起啊,三表妹,我不懂这个。”
谢苗有些遗憾,却还是连忙道:“表姐没关系没关系。”连表姐这么爱看书的人也不知道缘由,她要自己想出来再告诉表姐。
鹿鸣已经利落地将药箱收拾好并重新背上:“我与赵光禄大夫约好时间还要到他府上去。如今时辰将到,我要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