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虚体寒是为了让她能在家中静养便于行动的托词,自然是假话。她将这个理由用在此时,自然也是假话。
原理大约是心静自然凉。她的心不会因为任何事物有所动摇,所以暑热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不重要,才会清凉。
谈漪漪听了却担忧起来:“我都不知道此事,如今怎么样了?”
周寅说起谎来如喝水一样自然,呼吸没有半分紊乱:“日日吃药,应当好了不少。”
谈漪漪却丝毫不放心,更将她当作瓷娃娃了。
一场午宴草草用罢,皇上堪称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往百兽园去。
百兽园在宫中西北角,不与任何宫院相连,算是另辟出的一块地方,用于豢养各藩属国送来的珍奇异兽。
汗血马本该被送去御马监立刻与本国好马配种,好繁衍出大雍好马之上更好的马以作军马留待军中来用。但因它实在与常马不同,皇上并不舍得立刻将之拉去马监配种,总要自己看一看骑一骑才肯放手,因而才被送到这里来。
还未到百兽园门前,只远远过来便闻得一阵并不好闻的动物味道。
毕竟其中豢养活物,但凡活物便总有气味,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抹得一干二净的。
而见驾来,百兽园中侍奉的内侍离开出来接驾不提,更是放声哭诉。
“陛下昨日送来的马好厉害,踢断了园中三个内侍的肋骨。”
作者有话说:
今日不汪。
无论虎对谁假以辞色,都是假的。现在他多开心,以后就有多伤心。
第131章
听到马踢断人肋骨的消息, 皇上即使风度尚佳也不由轻轻将眉头皱起。诚然他是想说百兽园的这些内侍未免太过没用,但一位仁德的皇帝显然不会在此时责怪下属。
于是他宽厚地开口,关切问道:“人如今如何了?可遣太医看过?”这话则未免装模作样过甚, 内侍受伤哪里请得动太医。
答话的百兽园总管不由得面色一僵, 答道:“已经请人看了。”只是请了宫里懂些医术皮毛的宫娥来看过, 一并草草包扎了,至于能不能好全看个人命数。
皇上点点头随意感慨道:“未免太不小心了。”他轻描淡写地将三人身残盖棺定论为太不小心, 在于其并不愿意在司月面前丢人。
若直接承认三人是被马踢断了肋骨则不免显得大雍无能, 连一匹马也驯服不得。
百兽园总管几乎立刻明白皇上的意思, 立刻磕头认错:“奴才知错。”
皇上和煦笑道:“无妨,起身带路,孤看看是什么样的好马性子这样烈。”
百兽园总管这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 弯腰驼背地在前方带路。
沈兰亭以团扇轻掩口鼻,压低声音对女孩子们道:“这个也要倒霉。”
女孩子们同情地看看这位总管,大约过些时日在宫中就见不到这位总管了, 他还不知道未来早已被注定,皇上已然是将他记恨在心, 只等日后发落。
百兽园总管带路,众人忍着古怪味道跟着皇上向园内去。皇上有左右内侍打着华盖遮阳,其余人是没这待遇的。
园中很有自然旷野之美的气息, 一片草木润泽, 生机勃勃。踏足园中, 便能感受到园外所感受不到的意趣。
狮吼虎啸,狼嚎马嘶, 兼有禽鸟嘲哳, 猿啾啾忽呦呦, 热闹非凡。
皇上负手在园中行走, 随意找些话来与人闲谈,以免场面太冷。他余光看到崔骜难得萎靡不振,不由好奇问道:“崔骜?”
崔骜被点名压根儿没有反应,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感受到诸多目光使然,他终于懒散地将眯起的眼张开。
皇上略挑挑眉,重新发问:“你这是怎么了?昨儿夜里没睡好?”他倒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只想着他前两日刚犯病,如今这样无精打采可别是旧病复发,万一走着走着他将刀架到自己脖子上就不太好了。
崔骜懒散答道:“昨儿在宴席上吃得太饱,回去躺床上半天睡不着,于是起来打了套拳,结果脖子有些扭住,便辗转一夜没有睡好。是臣失态,还请陛下见谅。”
皇上听他对答如流放下心来,知他不是再度犯病就好,语气松快许多:“哎?脖子现在如何?可还扭着?需要孤请太医来为你瞧瞧吗?” 与对百兽园总管时大不同,此时他直接要请太医来为崔骜瞧病,根本不问“可是请过太医吗”这种虚话。
凡事怕只怕对比,百兽园总管在前面走着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百兽园虽在宫中最偏处,除去各节日外几乎无人问津,总管却尽心竭力地将这里打理得妥帖,这儿就像他的家,而园中的小内侍就像他的孩子。这里的内侍本就不负责驯马,为了将马牵入马厩内被白白踢了一通不说,如今还可能因此担上罪名,实在令人寒心。
崔骜打了个哈欠道:“不过是小伤,现下已然好了许多,不劳太医再走一遭,只是转头还有些不便。”他一面说着这些一面努力不朝周寅的方向看。
皇上便露出遗憾神色:“本想着一会儿让你去驯马玩玩,既然你脖子扭了,倒也罢了。”
崔骜十分意动,但一夜未睡加上清晨激动一番,他现在已经很累,最后还是道:“今日不成了。”
皇上本想让崔骜去驯马,他武艺高强,定能将马驯服,也好向诸藩属国展示我大雍国力。但如今崔骜不成,他便盘算起让谁驯马合适。
若要武将驯马倒也驯得,只是未免大材小用,显得大雍太过笨重。
约莫半盏茶功夫到了宽敞的马场前,空荡荡的马场只有一匹马在绕场奔跑。
百兽园总管腰间挂着钥匙,并未直接开门,而是站在门外恭敬道:“陛下,到了。”
他又补充道:“陛下,那马性子太烈,还是先莫进去得好,以免误伤龙体。”
皇上如没听见他的话般凝视着园中骏马,久久挪不开眼。他身后也适时地响起各种称赞之声。
“好神异的骏马!”
“天马也不外如是吧!”
“好马!好马!”
……
马场中的汗血马神骏非常,马腿修长,四肢匀称,身高体阔,头宽颈细。它在马场中肆意奔跑,步态轻盈无比,神气昂扬,便是在这样高温下也不见有任何疲渴之态。
戚杏的手指蜷了又蜷,心痒难耐,严重化满是斗志,忍不住道:“真想骑它一骑过过瘾!”
谈漪漪心有戚戚:“它看上去比我高许多,我大约是上都上不去的。”
沈兰亭深有同感:“它一脚看起来能踢死我,那几个内侍只被踢断肋骨也是万幸。”
周寅好奇地看着这匹金灿灿的汗血马,温软开口:“果然与大雍的马很不相同。”
似是听到她这句低喃,司月远远转过头来看她,似乎有话要说。
戚杏很专业地同她解释:“马在军事上占有重要地位,而马匹的好坏程度更与整支军队的战力息息相关。畴骑是有史以来最早的骑兵,所谓骑兵则是主要以马等动物为坐骑以及士兵组成的部队,所以马非常重要,甚至能决定战场胜负。”她说起这话来双目放光,滔滔不绝。
周寅认真侧耳听着,女孩子们甚至周围其余人都不禁专注听她说起来。今日除皇后外没有宫妃为伴,都是前朝大臣与公主皇子。
戚杏还没发现自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继续对周寅道:“而乌斯藏国的汗血马更是马中佼佼。‘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说的就是汗血宝马,马的极速为每日一百五十里左右,而汗血马一日不吃不喝带上骑兵也能跑上四百里。说汗血马比我大雍的马好的确不是虚言,若能将这匹宝马与我大雍马做配加以繁育出后代,也能大大改善我国马匹。只是这样好的一匹马做种马未免太可惜,若能多上些这马就好了。”
周寅很是崇拜地望着她,发自肺腑地赞叹:“阿杏,你好厉害,懂得好多。”
戚杏面上爬上淡淡绯红,忙道:“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周寅等人缀在队伍偏后的位置,身旁都是三四品官,听她说来忍不住纷纷赞同点头。
戚杏没想到还有众多人听到,并对她表示出认可态度,一时间颇为惊讶。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前方随侍陛下左右的祖父,见他并未听到似的,这才轻轻松了口气。祖父若知道她在人前不端庄,反而说些与《女则》、《女诫》等毫不相关的闲话,定然又要生气。她也不是很怕祖父,只是敷衍祖父还要浪费精力,实在累人。
而队伍最前,皇上已忍不住要到马场中去更近距离接近宝马。
连崔骜也看得兴奋起来,困意都赶走不少。可惜他刚刚已经在皇上面前说过今日不骑马,让他实在后悔。
“陛下,此马性子甚烈,若不能将他驯服,凡接近者都会被他重伤,您三思啊!”百兽园总管费尽唇舌劝阻皇上不要在兴头上立刻入内。
皇上眉头一皱,兴致受阻,心中不快。但他心里也清楚总管说得没错,于是压下郁气缄默不言。
司月适时道:“陛下,这马的确性子烈,便是我在乌斯藏国时也有许多次险些被马误伤。”
众人听着他自揭其短忍不住一笑,也从侧面意识到这马脾气有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