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蕴没拿着圣旨也没有半分气恼,心平气和地站起。
后宫嫔妃公主们总算知道谁是林女郎,终于灵动了些,纷纷看过来,大胆活泼些的还会远远道一声“恭喜”。
林诗蕴虽然爱冷脸,但对于旁人的善意还是不会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凡是有向她道喜的她一旦听到声音便会看向声源轻轻点头以示感谢。
她这样不冷不热的反应不知引起嫔妃们的什么兴趣,让众人一下子热情起来,高声对她道喜,只想让她扭过头多看她们一眼。
倒也很好理解,林诗蕴能与太子齐名在她们眼中实在是很厉害的人。一个女子竟然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还能如此在昭阳殿上大放异彩,真是让人佩服极了。
而林诗蕴此举更是让她们隐隐意识到原来女子是可以不被宫闱束缚,同样可以写文章,胜过男子。
她们想自己这辈子大约只能幽居深宫终老,但林诗蕴还有希望越来越好,所以将自己朦胧的希望寄托在林诗蕴身上。
林诗蕴是她们心中的希望,也是她们想要成为的。
“好热情啊!”谈漪漪感叹不已,左顾右盼。
“都是恭喜她的,可让她长脸了。”许清如撇撇嘴道,暗自决定下次自己也要写出好文章来,至少要胜过这次的自己。
沈兰亭触景生情,心中有些难过:“若是人人都能入太苑进学便好了。”她说完就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她能进太苑有伴读已经是优待,是破例,皇上怎会为人人破例。
她抬起头便看到秦贵妃含笑看着她而不是林诗蕴。
在秦贵妃这样的母亲眼中,无论旁人再如何出彩,她都觉得自己女儿是最为优秀的。
今日在左偏殿中秦贵妃还特意夸她文章写得好,很让人骄傲。
沈兰亭当时便想只是为了母妃也想再多学一些。
周寅安慰她似的说:“我们都能进学,她们也能的。总有一日,她们一定能的。”她语调奇妙,有着让人不得不相信的魔力。
沈兰亭勉强笑笑打起精神,只当周寅这是拙劣的安慰,喃喃道:“或许会有这么一日。”她说罢又觉得如此自苦并不像她自己,且林诗蕴当上魁首是好事,她这样唉声叹气实在好没意思,于是甩了甩头振作起来。
一道屏风之隔,另一侧则是交口恭喜起太子。
沈兰珏沉稳坐在原处只是微笑,很有堪当大任之风。他手握圣旨想的不是其它,而是在想一会儿宴后或许可以借交圣旨给林女郎从而与周寅见上一面。这一段时间他为了父皇寿诞颇忙,很少与周女郎见面,上次见面是带着异族王子到躬行楼去正好与她偶遇。
他想自己与周女郎是很有缘的。
吃席也颇能折磨人,譬如参加这样白天坐到黑的宴席也是一种考验。
宫人们进殿来添晚食,一派觥筹交错间皇上开口:“明日便去百兽园看看汗血马。”
作者有话说:
汪汪汪汪!!!!
虎:我是真的很漂亮
第128章
可见皇上是一直惦记着司月送来的那匹汗血马的。
群臣无一人反对, 静听皇上吩咐。皇上一年到头忙于政事兢兢业业,也就这三日寿诞能略略放松,是以没人会在这时候触他霉头。
推杯换盏, 乐人舞姬再度入内。昭阳殿外, 金乌西沉, 浮云向晚。
直到羊角灯悬垂,漫天星斗映照万物, 月华如练一洗大地, 寿宴才算结束。
皇上携皇后率先离去, 众人叩首相送,宴便散了。
直到不见背影,在戚太傅的带领下文武百官才按品级先后站起, 屏风另一侧则是在秦贵妃的带领之下纷纷站起。
前朝从昭阳殿正门出,后宫则从偏门离去。
女孩子们向外去,嫔妃公主们小心翼翼地跟在她们身旁, 在殿内离得远,向外走时则能离林诗蕴近些, 看清她究竟是什么模样。
林诗蕴感受到各种各样的目光,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淡然地任人打量。
自门中出来, 双方如涓涓支流汇合于殿外。不止是后宫诸人, 前朝百官也好奇这位林女郎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少特意自正门来看她的。待见她模样与林诗藏几乎一模一样,百官面色古怪, 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最后还是看上去有风度地祝贺起她来, 只是祝贺的话听起来却让人觉得刺耳。
“林女郎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有君子之风。”
“林女郎文章优异,叫人拜服。”
“女魁首,实在是我大雍朝头一遭,林女郎这一回算是开天辟地,给整个林家增光添彩了。”
“女魁首真是让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能以女子之身夺得魁首,林女郎想必在背后付出不少努力,令人敬佩。”
……
女孩子们听得纷纷皱眉,抬眼看向满口道贺的臣子们,目光中带了薄薄怒气。偏偏他们又是一副“我这么说是为了你好”的理直气壮模样,她们一旦反驳反倒显得自己不大度,旁人明明口口声声说恭喜她们还生气。
沈兰亭看不得谁受委屈,在她看来是自己将她们接进宫的,便有义务要护她们周全。
是以她艳光四射的脸上显示出生机勃勃的怒气,冷冷笑道:“魁首便魁首,女魁首是什么意思?”
果然被群起而攻之。
“公主这话好生奇怪,林女郎是女子,称一声女魁首有何不对?”
“正是,难不成林女郎其实不是女子不成?还不能提此事了?”
“林女郎模样的确肖似其兄,简直与之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兴许林女郎也不愿意被人总是提及女子身份,公主这才生气。”
……
简直是胡搅蛮缠。
论起打嘴炮,沈兰亭与这样言官相比究竟差得远了。她的原本意思一再被人曲解,连带着林诗蕴一起被人误会,急得她咬牙切齿,想和人大吵一架。
沈兰珏从人群外进来,眉头微拢。他远远便听着人群中争吵频频,生怕周寅她们吃亏,立刻便来了。
果然他一到人群立刻安静一瞬。
“在争什么?”沈兰珏问,有为人做主的意思。
来“贺喜”的臣子们相视一眼,笑将起来:“林女郎得了女魁首,我等前来向她道喜,没想到惹得公主不快,是我等之过。”他们先发制人,隐去自己言辞中惹人恼怒的地方,暗中将沈兰亭污了一把。听起来像是沈兰亭容不得人,嫉妒他们向林诗蕴道喜似的。
沈兰亭听他们狡辩心中更气,恼得要开口解释,却被人抢先。
轻轻软软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
“太子殿下真是不比女子差,有林下风致之风,咏絮之才。”
“殿下文章优异,叫人拜服。”
“男魁首,实在是我大雍朝头一遭,太子殿下这一回算是开天辟地,给整个皇家增光添彩了。”
“男魁首真是让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能以男子之身夺得魁首,太子殿下想必在背后付出不少努力,令人敬佩。”
……
沈兰珏一头雾水,哭笑不得地看着一本正经开口的周寅。他少见她一下子说如此一大串话,反倒觉得新奇。
他没有感到被冒犯,渐渐察觉是怎么一回事,臣子们却无法太子殿下被人这样说,一个个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狗,义愤填膺地大叫起来。
“你怎么敢如此侮辱殿下!”
“简直欺人太甚!”
“满口胡言!满口胡言!竟敢如此大放厥词,还不将她拿下!”
……
沈兰亭见臣子们被周寅三言两语激怒,心里的怒气散去,反倒笑了起来。她将眉一竖,很了不起道:“谁敢动她?”今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这些人欺负周寅。且她大皇兄也在这里,她底气就更足了。
周寅满脸错愕,不可思议地看着急冲冲的大臣们,轻轻歪了歪头,一脸天真:“这不是刚刚大家说林女郎的话么?”
众人一愣,顿悟她是什么意思,一下子面红耳赤,臊得说不出话来,像被她打了几耳光般无地自容。
女孩子们刚才就觉得阿寅这话耳熟,很诧异她竟然敢胆子这么大,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些的确算得上大逆不道的话。现在她们才后知后觉她将方才这些大人们说林诗蕴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下来,只是把主语由林诗蕴换做了太子殿下。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的记忆力实在惊人,学得一字不差,连那些人说话时的神情都被她模仿得惟妙惟肖。
他们方才用这些话说林诗蕴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周寅用这些话说另一个男人时他们便接受不了了。
他们一口一个“女魁首”叫得欢快,周寅叫一叫“男魁首”他们便像受到莫大的侮辱般。
周寅山水明净地笑起来,单纯的笑颜如同清溪:“我只是学了学大家说过的话,大家怎么这样生气?是我哪里做错了吗?”她说到最后声音小起来,漂亮的脸上显示出忐忑的神色,怯生生地看着众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越是如此越是气人。旁人若承认自己被她气到便是自打嘴巴,证实自己双标。但不承认却又是假话,因为他们真的被她气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