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倒笑:“怕什么?你呀,就是胆子小了些,不用这样拘谨的。鹿神医常常请脉,说我胎相很稳,你且放心。”她以为周寅是怕摸坏了她才不肯摸,于是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
周寅的手轻轻落在谢夫人的肚子上,整个人看上去紧张兮兮。
谢夫人看她这样紧张忍不住笑,不再为难她,将她的手拿了下来,还笑呵呵问:“感觉如何?”
周寅实话实说:“我太紧张,没留意是什么感觉。”
谢夫人拉着她在自己身侧坐下,谈性甚高:“那你要不要再摸一下?好好感觉感觉是什么滋味儿?”
周寅苦笑,忙道:“还是不了。”
谢夫人也没难为她,笑道:“如今还好,月份儿再大些就能感受到它在肚子里动。”
周寅眉头轻轻蹙起,轻声问:“动?”
谢夫人点头:“正是,月份儿一大它也长大了,就时不时会在肚子里动一动,伸伸手脚。隔着肚子你还能看到它在哪里动弹呢!”
周寅眉头紧锁,不太理解:“看到它动?”
谢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误会了,笑着解释:“它一伸手脚就能看到肚子上凸起一块儿。”
周寅看看谢夫人的肚子又看看谢夫人,最后还是道:“舅母,你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谢夫人含笑:“我会的。”
周寅却道:“舅母,我说的是保重你自己的身体。”
谢夫人一愣,一下子没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周寅要她保重的是自己的身体而非肚子里的孩子,直到周寅从谢夫人这儿离开往老夫人那去谢夫人才有所明悟,一瞬间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肚子,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妙华随着周寅往外走,一面笑道:“看夫人状态很好呢,女郎不必太过担心。”
周寅轻轻点头,微垂着眼。
“女郎,夫人的肚子那样大,摸起来有什么感觉?”妙华好奇问。
周寅慵懒抬眼,作思索状:“我实在没大留意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些可怕。”她眼睫轻颤,畏畏怯怯,显示出一种病弱之美。
“可怕?”妙华瞪大眼问,“怎么会可怕!”
周寅点点头,低声道:“是啊,肚子本来是像你我这样平坦,忽然变得那样高,不可怕吗?”
妙华打了个寒颤,喃喃道:“可是每人怀孕都会这样啊……”
周寅忽然转头看向她,露出一个奇异的神色,这神情让妙华一瞬间恍惚,读不懂周寅的心思。
只听周寅语声空灵:“我觉得……它们都是怪物。”
妙华只会按她所说思考,像被蛊惑了一样询问:“怪物?”
“是啊。”周寅淡淡的,“母亲有孕,身体里多了一个人,原本只用于支撑一个人生存现在需要支撑两个人,这表明什么?”
“表明什么?”妙华反问。
“这表明它在和母亲抢东西。”周寅朱唇轻启,“女子一旦有孕总需要多倍进补,好让体内的孩子与自身勉强维持健康。”
妙华感到一阵恶寒。
周寅抬起眼道:“常有女子因种种情形保不住孩子。”
妙华点头表示明白:“那是身体太弱。”
周寅却看着她问:“为什么不是身体觉察出胎儿威胁太大,主动将贪得无厌的怪物杀死?”
妙华心中恶寒更甚,简直要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周寅却又笑了,细声细气道:“我不过是随意说说,别放在心上。”
妙华不知点头是好还是摇头是好,完全被周寅所说震慑,感到恐怖又恶心。
周寅抬起手在她发顶虚虚摩挲两下,温柔道:“好女孩儿,别害怕。”她的语言仿佛拥有莫大力量,她柔和的言语又像是有佛光加持,让妙华像真不是那么怕了。
自谢夫人那里出来她又向老夫人那里去,晚上照例是谢家一家人共同用饭。用过饭后谢大人特召周寅单独会面,问了问她对陛下寿礼有何看法。
周寅照例是说但凭舅舅做主,让谢大人欣慰她听话之余又感到有些憋闷。他这外甥女就是个没脾气的人,永远是一副但凭吩咐的模样。
谢大人未说要送什么,只道让她临走时再来这里一遭,看来是对寿礼已有了眉目。
夜里周寅与谢家三姐妹挤在一处说小话,夜里也是宿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谢家变了不少,家中请了女夫子来教习她们,看似与过去相同,却又不同了。
“父亲似乎有意让大姐姐当家。”谢苗敏锐道。
作者有话说:
汪汪汪汪!!!!
第115章
“当家?”周寅被挤在谢苗与谢荷中间, 墨发披散后将上半身裹住,显得颇为娇小。她微微侧目,像是不解其意。
谢荷摆摆手道:“别听她的, 她嘴笨, 我来同你说, 她说的当家的意思是父亲有意让大姐姐像之前……谢琛那样继承谢家。”她说到后面两眼放光,显然对父亲这一举动非常满意。
周寅像还是懵懂般眨着眼, 像不太明晰是什么意思。
只听谢荷继续道:“原先我们都以为父亲母亲会将谢家的希望寄托在母亲肚子里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如果他是男孩儿的话会让他继承谢家。但现在那个孩子是男是女似乎并不重要, 因为父亲开始带大姐姐出门见人。”她说到这里颇艳羡地看向谢荇。
谢荇轻轻点头,温柔而坚定地看向周寅,整个人像是变了许多。回首往昔, 她与冯郎君之事就像是一场旧梦,她自己都记得不大清楚,唯一深刻的只有一句结论:远离男人。而在这世上除了她以外就只有表妹与映红知道此事, 不过映红已然远走,表妹又是最会为人保密的, 那样的蠢事她做过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真好。”周寅轻声道,不难听出她语气中的淡淡喜悦。
谢苗嘿嘿一笑, 对着谢荇挤挤眼道:“日后大姐姐择婿定然是要招赘入咱们谢家的, 是不是?”
谢荷难得没反对她, 反倒跟着笑:“可不是吗,大姐姐以后要找的夫婿出身倒不是很重要, 但一定要温顺、听话, 能帮大姐姐处理家务事。”
谢荇如今已经不会谈到这些再脸红了, 因父亲时常带她出去, 她已经很见过世面。再加上她本就是贞静的性子,磨练之后更为稳重,此时很淡定地接话:“没错,顺从第一。”她不需要一个很有个性的丈夫,也不需要他多么爱慕她,只要他安分守己,不惹事生非就是。
随着父亲带她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眼界渐渐开阔,情爱对于她来说在心中所占比重越来越小。相反,如何管理好谢家,不让谢家没落对她来说成为更加重要的事情。
她便越发感激原先的兄长,即谢琛离家出走。若非他鬼迷心窍一时兴起,她哪里能得到真正接管谢家的机会。尽管谢琛如今在外面过得好与不好尚未可知,但如果给她一次机会来让她选择兄长出不出走,她会对兄长说一声对不起,然后让他走得远远的。
兄长诚可贵,权势价更高。
四人七嘴八舌叽叽咕咕说起夜话。
既开了夫婿相关的头,她们便顺着这话题延伸下去。三姐妹在家中大约不知聊过多少次相关话题,周寅便成了被追问的重点对象。
“表姐,你在宫中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出色的男子?”谢苗好奇问道,话音一落,谢荇与谢荷同时看向她。
周寅眨眨眼,认真摇摇头道:“都一样的。”
“欸!”女孩儿们面面厮觑,“原来没多大分别吗?”
周寅微微一笑:“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也是一样的。”
三姐妹顿时觉得男人好扫兴,一时间也没有再谈论他们兴趣,转而问起周寅平日里学些什么。
周寅也不吝啬言辞,从床上下去,在耀耀油灯中提笔落字,而后又踩着鞋子爬回床上,将纸张递了过去。
“平日学得都是这些。”周寅为她们解释。
三人凑在一处看纸上内容,惊讶不已:“这都是兄长过去读的书。”
周寅点点头,很郑重道:“你们也看。”
谢苗只想吃好吃的,当即将自己从中摘出:“我年纪还小,日后再说。”
谢荷则将手中纸一扬,轻嗤一声:“什么男人看的东西,我才不看。”
周寅将纸捞回,塞回她手中:“要看的。”难得态度强硬。
因是周寅亲自将纸塞回她手中,她到底给了薄面,没再次丢掉,只撅着嘴道:“有什么用?他们学是为了科举,我们又不能参加。”
周寅一本正经:“万一哪日可以参加,没准备反而可惜了。”
谢荷向后一倒,好在床足够大。她将纸往眼睛上一盖,将光遮住大半,低声咕哝:“哪有那么一日。”话虽如此,但周寅都这么说了,她倒也不会拒绝就是。
只有谢荇从她一开始说起便很赞同地配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要与男人打交道,便要学他们所学,好能更了解他们的想法。
窗外渐渐有虫子叫起来。在一片虫鸣声中,周寅轻声道:“他们越不想我们看什么,学什么,我们就越该看什么,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