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的路,也是路。
我并不是不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我只是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可如今车已经驶到了悬崖边上。
我们当然可以选择苟且偷生,甚至是像叶十七求饶,再不济也可以将辛瑶交换给叶十七。
可如果我们这样做,那我们就不是无极宗的弟子了。
我不愿意看着天下变成新的地狱,也不愿意将辛瑶让予他人。
总归是怎么样都是死,那倒不如死的坦坦荡荡,留有铮铮铁骨,都好得过跪地求饶,然后被恶鬼摘下头颅。
纵然是粉身碎骨,但我并不在乎。
后续的事情任由后人怎么说,如何评判,可怜可悲或者是唾骂,我都已经全然不想知道。
只是希冀史书上能有那些弟子们的名字,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没有退路,却依然有勇气选择前行。
后人谁又能知道这些事情呢?
他们所能了解到的,也不过是无极宗从掌门到大师兄,都做了一个残忍又冷酷的决定吧。
说起来仍然有些可笑,直到生离死别的时候,我竟然才和小姑娘十指相扣。
我目送着她以我无法企及的速度奔向叶十七,听她说,入魔的时候一定要杀了她。
可是辛瑶,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会下得了手?
很遗憾我们没有生在和平的盛世,如果是在天下太平的时候,我们可以去赏山玩水,然后悄悄为你准备一个猝不及防的表白,你会同意吗?
我愿你长乐无忧,愿你我皆能等来一个好的结局。
所以那时我告诉你,“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你我,无极宗,天下,我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我那时也已经知道这不过是奢望,在百万傀儡军面前,我们只不过是渺小的微光,就像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而你我再见之时,也许是黄泉之下。
到那时,请你务必等一等我。
我会变成你喜欢的狐狸模样,亲亲你的脸颊,用蓬松的尾巴缠绕住你的手掌,肚皮也给你随便摸。
辛瑶,你说好不好?
我也深深知道辛瑶这般女子,将成人中龙凤,未来本该是翱翔九天之上,经历一番跃龙门、断皮骨,才成就今天这般化神。
所遗憾的是,她的前十八年我没有参与。
所庆幸的是,在她短暂的、波澜壮阔的蜕变里,我一直陪在身边,经历了那些惊心动魄的波折。
我向来很少有情绪波动。
不管是年幼受过的苦难,亦或者是成年后每一次做任务留下来的伤痕,从来不会轻易显露出来,无喜无悲,就连曾师叔都笑着说,怕不是一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就连师尊当初说我和辛瑶会有情谊牵扯的时候,我也只是信誓旦旦地想,约莫只是同门手足之情,因为男女之情对于我来说太过陌生,也过于不可能。
我这样讨厌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被别人喜欢。
偶尔出去宗门的时候,也听到过其他人讨论,说大师兄生来就是一副魔头的样子,冷漠无情实在让人害怕。
我并没有将这样的话放在心上,因为确确实实没有什么人能够让我动情。
现在回想起来倒是很可笑,被她吸引的时候,我最初竟然是在极力的隐忍和克制,只有变成狐狸的时候,心里才会想着,她应该会比较喜欢这样的我。
我和所有人猜测的那样,一如既往的冷淡理智,就连在动情这样一件事情上,都克制得近乎疯狂,也并没有想着和什么人去争夺,只是觉得我配不上。
配不上她的喜欢,原来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竟然会下意识的自卑,冷静理智地思考我们未来能够走多远,但实际上连眼前都不敢把握。
我也想做宋元明那样喜欢就立刻说出来的人,把热烈情意都袒露出来,飞蛾扑火一般,即便是失败了也没什么不好。又或者干脆做一个和尚,对所有情情爱爱都毫无反应,也就没有诸多烦恼。
可我终究不是那个心如止水的谢连辞。
如果要把每一次的悸动都压制下来,我不知道原来到最后也会成为一块最大的石头,有些东西是没有办法压制的,你越是想要平淡如水,内心里的东西就越会像杂草一样疯长,直到挤满内心的每一个角落,毫无规律可循。
那就不压制了吧。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作茧自缚。
我迟来的心声,也许不过是他人的困扰。
但幸运的是,她回应了我的喜欢,不是放弃不是怜悯,而是和从前一样的拥抱。
如果我能够早一点告诉她就好了。
那样我们是不是能够有更多不一样的结局。
我初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地牢里。
她刚从生死厮杀里出来,差点就要死在那里,但目光却十分平静,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却沧桑的好像过了几辈子。
也向来是一颗冷淡心,但骨子里是不肯服输的倔强,会心心念念着他人的好意,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她不是所向披靡的刀锋,而是所向披靡本人。
一把湛卢剑撕开了这混沌的荒诞世界,也撕开了我百年来的心如止水。
她对待自己一向心狠,要我放弃她,在入魔的时候杀死便可。
我知她从前是一座孤岛,像我一样。
她纵然通透智慧,但到底对于感情这件事上,比我更要迟钝。
我只好放下刀剑去找她,天下的重担对于她来说太苦了,所以我手中永远怀揣着一颗为她准备的糖。
我放下了过往那些卑怯和犹疑,然后奔往我的山海。
她果然和预料的一样入魔,暗红色的瞳孔阴沉沉得,也根本没有认出我是谁,甚至于刀戈相向。
我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把肩膀递给她咬,血肉模糊也没有关系。
那些疼痛也根本不足以和曾经那些伤痛相比,我慢慢拍打她的后背,一点一点袒露自己的心声,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或许我一直以来都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平淡如水。
在毫不犹豫地跳进剑阵和暴风眼救她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大师兄一定是疯了。
到底还是我太笨拙,只知道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变成狐狸陪伴她,如果能够重新来过的话,我一定会像云端城那样把肩膀借给她。
大概我所有的故事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最幸运不过是有人能陪着我慢慢走出去。
沧明师尊,曾师叔,宋元明,辛瑶。
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可或缺,是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遗忘的人。
走过阁楼阶梯的时候,我看见了旁边一盏明亮的灯,于是提在手中照明。
手中的那捧光亮欢快地向前飞着,似乎是对主人若有所感。
我看见了白色衣袍的老人闭着眼睛跪坐在地,手上的经书还呈现摊开的模样。
走廊旁边全部都是尸体。
我把光亮凑近地板上的老人,低头时看见他平静慈祥的神情,仿佛临死的那一刻,并不是痛苦。
书桌上的那一只桃花也开了苞,花朵极为鲜艳。
漫长黑暗里,我来得太晚。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你说过再见,就不能食言。
师尊,我来带你们回家。
第55章 甜短
自云端城统一之后, 已经过了百年。
有关于那两位的事迹,也被后人编撰成了民间故事,茶余饭后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
左右不过是佳偶天成,又在说书先生的嘴巴里添油加醋了几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但底下的看官们就有些不高兴了, 纷纷说道:
“你烦不烦嘛, 整天说来说去就是这几件事情, 都没有什么新意的, 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老先生,你今天要是再说剑阵里诛杀邪神那件事,那我就劝你还是多吃两粒花生米,醉成这样也不至于天天都说一件事。”
“就是就是, 你要不然讲一讲他们现在在哪里?”
于是接下来挺多人起哄, 毕竟有关于建城的两人, 自从那场战役之后, 就彻底销声匿迹了,仿佛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似得。
也有传言说是仙去啦, 或者是飞升进另外一个更高级的位面,总而言之百年过去了,这两个人就算是出现在他们身边,恐怕也不能认得。
说书先生瞪了他们一眼,似乎是挺不高兴打断了他的故事, 接着他便冷哼一声,神神秘秘地说, “你们今天也算是问对了人, 有关于辛瑶和谢连辞的行踪啊, 我这还真是有点消息。”
他顿了顿, 咳嗽了一声接着道, “今天我们要说的是另外一则,讨论讨论这二人的行踪问题。”
果不其然,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底下的人纷纷吵吵闹闹起来,吆喝着让他多说一点。
期间底下坐着一对夫妻,也满含笑意地望着老先生。
“我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据说辛瑶他们二人自从成亲之后,就已经开始四处游山玩水,所经历之处都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模样。”
“至于现在嘛,我倒是听说他们二人不久前就来到了咱们这个小地方。”
此话一出,就有挺多人质疑和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