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膝下无公主,加之是陈家看管不当,为求将功赎罪,陛下便将陈家女陈宁提成了文安公主,择日与异邦使臣一同上路出嫁。”
许念手心攥的紧紧的,是她天真了,只当宴被破坏了,阿姐和亲的事情就会做罢。
可如今这份罪倒是落到了别人头上。
她虽不喜陈宁,但也没有歹毒到要她替她阿姐受过。
她阿姐从小待在军营,尚且被毁坏了容貌才从阎王手中逃过一劫,若是陈宁,只怕后果更加可怖。
她其实想过让阿爹早做准备,可这无凭无据,他们若是在出事的地点做好防备,若是被异邦知道,反咬他们心思不纯,意图设伏绞杀使臣。
这样太容易理亏了,所以许念一开始就放弃了这条路。
不说陈宁,周边庄子上的人皆是无辜,屠杀不该指向他们。
许念既然知道这件事情,就无法做到心安理得的不管。
到底该如何才好?
就在她烦的找不到办法时,又有人来通报陈家老太爷求见。
许念悄悄藏好自己,等着陈家老太爷进去了,又正大光明的站在窗沿听墙角。
陈家老太爷此次竟还带了东西上门,这是许念没想到的。
脸上也没那日精明强势之相,隐约还能见到几分不好意思。
得知他家孙辈差点淹死她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今日是过来做什么的?
知道差点淹死她了良心悔悟来道歉?
许念微微皱起眉头,继续偷听。
连喝了两碗茶,陈家老太爷梗在喉咙口的话才说出来:“国公啊,陛下非要让我把孙女送给异邦,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孙女,这实在是……”
后面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说出口。
只能低眉垂眼,额上也都是细汗,眼神也尽是闪躲。
口干舌燥支支吾吾半天,困难道:“我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人,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在跟前尽孝,实在割舍不下。”
“国公倒是有两女,听说长女常年在军营之中与男人为伍,如今已过了花期却无人求娶,仍待字闺中,此次异邦求亲乃是个好机会,说不定就是令爱命定的姻缘。”
“不妨我两家换?让你家女儿去和亲。我家老大与你家长女从前有过婚约,奈何两人没命定的夫妻缘分,这才做作罢,只要你肯应下,我便让我家老大入赘你们家,与你们家小女结秦晋之好,这你也算是有儿有女,将来尽享天伦之乐。”
许国公震惊看着他。
屋外,许念目瞪口呆:“……?”
第10章
直到陈家老太爷走了,许念还没从刚才的吃惊中回过神来。
真是好大一张脸,当初百般嫌弃她阿姐的是他们家,如今又这般恬不知耻上门说这般话还是他们,真是逮住他们家祸害。
“出来吧”,许国公站在门口,早就发现了她,“站外面偷听这么久,不觉得冷?”
许念后知后觉的伸手揉揉脸,冰的,她打了一个寒颤,确实是好冷。
“阿爹何时就知道我在这处的?”她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撒娇道,“阿爹若是早说,囡囡就进去光明正大的听了。”
“你呀,在自家还这么拘束做什么,刚才我与母亲说话的时候,想进来便进来,犹豫什么呢?”
许国公说这话的时候,模样似是在责备,语气却是带着几分宠溺的无奈。
许念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许国公看出她的局促,也没深究,只问:“听说你前几日带着康依急匆匆的出去了,这几日又总往医馆跑,到底是出了何事?”
看着阿爹眼中的关切,许念愣了一瞬,她确实是想要全盘托出,可滑稽之谈,就是爱自己的父母,又能信几分呢。
况且又如何让她坦荡无芥蒂的把前世种种不堪遭遇向他们说出,她也没有这个脸。
心里闷闷的,许念还是扬起了个笑来,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女儿前几天救助了一个乞儿,好人做到底,近日多给他送了些御寒之物。”
许国公倒没有起疑,只是交待了几句让她多注意安全的话。
临走前又想起件事来,回头道:“你阿姐已经在回程路上了,陈家这不要脸的,也好意思把注意打到你们身上,你且当做没听见先前的话,恶人自有天磨,由他自作自受去。”
阿姐要回来了?许念眼睛亮了亮。
有阿姐在,帮家中避开前世那些祸事的把握就更大了几分。
想到这里,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忘记问玉佩上纹路的来处了。
只要买通悯灯大师将前世发生的事透露给叔母,叔母定然会再说与阿爹阿娘,到时她再在边上附和几句,只要阿爹阿娘半信半疑就好,有了防备之心,避开许多祸事不成问题。
想到还要再去一趟,许念又微微皱起了眉,她已经应答了堂兄,待会要与他一同去梅园会上玩。
思衬片刻,许念唤来了康依交待道:“你替我跑一趟医馆,去向前几日我救那人问一件事。”
*
医馆之中,谁也没注意到,一个身影早就悄无声息的从后院围墙处消失。
而就在梅园深处的山顶小亭之上,层层梅枝掩盖之处,一人长身玉立,站如松柏,挺拔又风雅。
他虽面带着病弱之气,可朗目森森,不动而威。
“可有清理干净了?”
乌铮垂首立在一旁,低声答:“细作十一人,首级皆在此,请殿下过目。”
说罢,他让开身,身后的圆桌上,十一个黑红檀木盒骤然呈现在眼前。
风吹来,带来的血腥味脏了干冽的风。
齐褚只是扫了一眼,示意乌铮继续说。
“属下查到他们皆听命于贺封,此前从殿下身边窥见的消息也皆是传到了贺封手里”,乌铮神色凝重,“贺封虽已死于殿下之手,但我们不知道他到底向堰都传递了多少消息,滞留堰都之事,还请殿下三思。”
齐褚视线忽然抬眸盯向他:“你这是要质疑我的决定?”
头顶的视线带着杀意,乌铮单膝下跪,立刻答道:“乌铮不敢”。
这几日接连出了暖阳,这山顶的雪化得最快,雪洗以红梅,颜色艳丽得摄人眼目,齐褚的目光却是透过梅枝,看向了远处山脚处粉白的人影。
乌铮没听到殿下的话,也不敢擅自出声,低头敛目,只等指示。
稍许,齐褚才缓缓说道:“贺封想要活捉我邀功,他贪得太多了,我到堰都的消息,到死之前他都舍不得送出去,我那位好兄长,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我此时留在堰都,定有他一阵好查。”
她心情似是极为不错,与身旁随行众人皆是言笑晏晏,明眸善睐,唇角弯弯,整个人放松又轻快。
眼中没有警惕,没有疏离,更没有看向他时那种又怜又恨之态。
齐褚再开口时,莫名沉了声,“你再去查查,堰都的滕国公府与齐玹有何渊源?”
他几乎能肯定,那日她的心软,皆是来自于那块玉佩。
“是!殿下”,乌铮起身抱拳退下。
一行人已经进了梅园中,梅朵遮于人上,最后一丝俏亮的身影也消失其中,齐褚忽然捂唇咳嗽了几声。
只是垂下的眼眸,焉儿坏的弯了一下。
识得玉佩,却认不出人,有意思。
而此时,康依急匆匆找到许念。
她神色凝重,小声回禀道:“小姐,人不在医馆中,大夫说是从未看见他出去过。”
许念像是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瞬间愣在原地。
心慌之下,后背也发凉,许念下意识回头眺望了一下四周。
什么也没有。
不解的收回视线,她对康依说:“你去查查,今夜之前,我要知道他出去之后的所有踪迹。”
*
长阶雪化,蜿蜒而上,幽静佛寺隐藏于青翠山林云雾间。
佛前垂眸祈求者,背影沉静内敛,伴随寺中钟声响起,他缓缓起眼,静默地与悲悯世间的佛像对视。
僧者自身后走来,和手作佛礼,道:“施主替陛下礼佛而来,日日虔诚祈诵,必能得菩萨保佑。”
那人转回身,温雅眼里带着浅浅笑意,“父皇常教导我,见善从之,闻义则服,游居有常,必就有德,我得主持照拂多日,此行注定受益匪浅。”
僧者道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自性净,此去便多加保重了。”
闻言,男人眉目谦逊,拱手平置于前,作了最后一礼,转身朝外走去。
等候之人递上氅衣,垂头低语道:“殿下,贺封与我们的人失去联系,那位的消息也彻底断了。”
东方的旭日遥遥欲落,男人抬步下阶,一身白锦净而不染,“继续查,新岁之前,我要他的命贺新元。”
随着他的动作,腰间精致白玉环与淡墨色流苏在薄雾光影下,透着浅浅光亮。
作者有话说:
【见善从之,闻义则服……游居有常,必就有德】
——出自《管子·弟子职》
第11章
国公府的马车缓缓走在街道上,回来的一路许念都心事重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