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怎么又想起来那个人,晦气!
摈弃掉脑海中无厘头的比较,许念抬起眸,“你跟我无仇无恨的,我为什么要杀你。”
“但那日——”
许念看了眼还要争论的某人,接上他的话头,“那日是我一时气急误会了你,再说了,我也给你解释的机会了,可你什么也不说,我当然就更生气了。”
眼睛气鼓鼓的,语气中还带点嗔怪。
齐褚有些无奈,“小姐那日问我为什么要杀人?这我确实是解释不上来的。”
许念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瞬间睁大了眼睛,“为何?”
凡事有张嘴就是能说的,怎么可能解释不了?
“小姐第一次见我时就能认出我的来处,自然也就知道,异邦擅养兽奴愉悦贵族,我们这些低贱的玩物,不仅要在猛兽嘴里活下来,也要在同类手里活下来。”
“我可以活到至今,若是没有杀过人,身首异处的人就是我了。”
若是旁人说这话定是难以启齿,不敢视人。可齐褚陈述这些过往时并不敛眸低眉,反而是抬起头,一双眼睛直白又坦然的回视着许念。
他脸色依旧苍白,说话的声音也虚弱轻缓,许念心中五味杂陈。
她救了人,却又伤了人,还那般言辞犀利的骂他,结果发现误会一场。
这于他,确实是自己的过错。
如今又听他这么平静的诉说那些过往,心中酸涩难受得厉害。
前世被齐褚折磨的那般惨,这一世就不能好好筹谋一下,争取将来弄死齐褚那个白眼狼。
许念有很多话想要问,想要知道前世的这个短命夫君好好在敌国为质,如今怎会出现在这,也想要知道他既然回到了堰都,按照他的声望,报出身份,自然有人接他回宫,也不至于沦落到挨冻受打的地步。
许念沉默了一会,忽然不确定的问他:“你有没有失忆?可还有什么家人?”
齐褚没有犹豫,淡然否认:“不曾失忆,家中父母长辈已亡故,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了。”
陛下皇后皆健在,齐褚还不知道待在什么地方虎视眈眈,怎么可能就你一个。
许念表面上相信他似的点点头,装似无意的又问:“你从异邦来,那岂不是在堰都无亲无友,以后想好了怎么办了吗?”
不说实话,那就是还另有打算,嘴巴这么严实,谎话说的云淡风轻的,这打算还不小。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许念这一分神的时间,齐褚已经从床上起身,他站到许念的面前,作势就要跪下。
“小姐,若是肯收……”
看见他要跪,许念下了一大跳。
不要说顶着这张脸,就说是齐玹也不能让他这般跪下。
他隐藏身份这就是蛰伏,以后最坏也是像前世那样做个虞王,这世他们又没有夫妻缘分在前,这若真是让他跪了,以后他事成之后想起里这么屈辱一面,隔在心上找国公府麻烦怎么办?!
膝盖刚弯,许念立刻眼准手快的又把他给扶起了起来,面色有些淡定不了了。
她讪讪说道:“我差点伤了你的性命,本就有愧,怎还能让你跪我。”
她尽量做出严厉状,“你记好了,现在不准跪,以后也不准跪,若是不听,我就当你在记恨我差点杀了你一事,听清没有?”
扶住他手腕的指间白皙娇嫩,能感受到是用了极大的力气过来扶住他,不像是装样子。
按住心中不解,齐褚应答下来,他唇角弯了弯,笑问:“所以小姐这意思,是愿意留下我了?”
第9章
留下他吗?
这个问题许念从来没有想过。
若不是这张脸,那夜她也不会去而折返,更不会气上心头想要杀了他。
究其根本,还是她走不出齐褚带给自己的噩梦。
这一世她已经决定了,不要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
齐褚刚才急于起身已经牵扯到了伤口,苍白脸上渗出细密冷汗。
可期间不曾皱一次眉头,反而认真的等着答复。
许念目光顿了顿,最终还是移开了,道:“你有手有脚,何愁于无归处,我救你一命,又害你一命,恩过相抵,互不相欠。”
“此后你要如何,与我毫无关系,也不用来问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抬起下颌,短短几言,把不近人情说到了极致。
齐褚看了她一瞬,忽然抱拳准备再跪,“小姐若是留下我,我什么都愿意为小姐做。”
见他不肯罢休,许念就头疼,连用力拉了他两次,她手腕已经开始酸疼了。
微微打颤的手腕藏于袖中,许念微蹙眉:“你这是准备赖上我了?”
上一世的虞王跟天上谪仙似的,跟他说话许念都只差要沐浴焚香才敢去叨扰,现在怎么这么没距离感。
“我是真心想要留下”,齐褚望向她,“小姐既然从始至终不打算留下我,那大雪夜救我又是为何?又为何到义庄杀我?”
还都问到了点子上了,许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说:“救你是处于好心,义庄杀你是因为我误会你杀了我家家仆,寻仇罢了,你不用想这么多。”
“医馆的诊金我已经付过了,你安心养病,病好之后,该去何处便去何处,只当是从未见过我”。
说完,许念又拿出一袋银钱放在桌子上,“这不是直接给你的,是借给你的,若是你将来苦尽甘来,也成了我高攀不起的贵人时,我若是落难,也愿你念着今日的医治之恩。”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的甚是无赖,前面还说恩过相抵,现在又把郎中对他的救治之恩揽在自己身上,让他又欠自己一个恩情。
许念不知自己能不能扭转这一世,她必须多为将来打算。
如今能直言了当不收留他,乃是自己所依仗之人尽在,提醒他记住救命之恩,又是为了防将来走投无路,求助无人的情况。
他似是还要说什么,许念只是扫了他一眼,不留给他机会,转身就走。
可是走出了一段,身后的脚步声不消,大街上人来人往,帘棠替她撑起了云青伞,她今日穿了一身活泼亮眼的红,与云青色的伞面倒是搭出了一幅秀巧动人之景。
而医馆的门口,满是病色虚弱样的人,扶住门框,耗尽所有血气喊出:“小姐,你若是不愿留下我,我也是没有什么以后的,你说的对,我这样卑微不堪的人,在这样无人问津,遍地凄凉的寒冬里死去,已经是最好的归处了。”
句句不提那日误伤他之事,却又句句在说那日她的过错。
许念好似没有听见,脚步无停。
齐褚垂下了眼眸,似是失落道:“我怎敢奢求再劳烦小姐,是我逾越不知分寸了”。
声音渐渐的弱下去,好似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得彻底。
许念已经坐上了马车,她如同没有听过这一番话,只让车夫起车。
帘棠悄悄的掀帘看了眼,人还在门口目送她们离开。
她又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小姐坐的端正,只是垂着眸,把眼底的情绪全给遮住了。
没忍住疑惑,帘棠还是问出口:“二小姐,奴婢总觉得,您自从落水之后,就没有从前开心了”。
没有从前开心了吗?
若是不曾有前世那些事,十六岁她正是无忧长大的时候,没心事,没烦思,只管自己快乐便好。
可惜不是了。
许念低垂着眸,无声的笑了笑,也不作解释,只当这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而此时,医馆之中的人,眸色沉静下来,又成了幽深摄人的黑。
竟是没心软,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不过没关系,他盯上的猎物,从没有逃开过的。
*
许念回到家的时候,路过前厅时,正巧许国公在与夫人说话。
“你说着偌大个堰都,要找个逃走的兽奴,还不知其相貌,这不是大海捞针,故意刁难人么。”
“夫君这几日就是在为此事烦忧?”许夫人把沏好的热茶递给他。
“这异邦使臣来势汹汹,从知道他即将到访开始,每日朝中反对之声无数,可陛下一心应允还对之有求必应,我早猜着他们不会这般轻易回去,说不定这跑了的人就是他们自己放走的,为的就是找个缘由向堰都发难。”
许国公说到烦处,大叹一声气:“现下咬着非要找到人,否则就还要让堰都给他们一个交代,你说这叫什么事情啊!”
许夫人对朝堂事知之甚少,但也听皱了眉头,“这般为难陛下,他们还真是胆子不小。”
放下茶盏,许国公拉过夫人的手,“周围数国对我们虎视眈眈,本能打得过,可我们却三年未再出战,我们赔出去的割地,陛下送出去的前太子,你可知这异邦此次要从堰都带走什么。”
雁过拔毛,他们一退再退,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可如今陛下却不肯松口商议战事,这般委曲求全,等喂大了豺狼胃口,迟早要出大祸。
许夫人猜不到,摇了摇头。
“他们妄想要求娶一位公主给他们那六十八岁的老国君做妾!”
许国公声音悲愤,从古至今,这打得过不打,这么憋屈任由异邦索取,是从来没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