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熟悉的琴棋书画诗酒花,精致闲雅的日子,并不足以让她做萧珩合格的妻子。
此时,提起大周知名的将领,世人更多的是想到萧珩的父亲,老定国公,而提到萧珩,不过是称一声“少将军”,然而,世人不知,萧珩才是大周未来最耀眼的一颗将星。
他似乎很喜欢京城的日子,可经历了一世的孟清词知道,他的心不在这锦绣繁华里,他的目光越过关山,长久地驻留在北境沙场之上,从未离开。
前一世,在她临终时,萧珩已然是名将了,他抗旨去肃州,不但救了赵璃月,还生生扭转了乾坤,将一场注定失败的战役变成了大捷,虽然她未亲眼看到,但她相信,此一生,萧珩必能实现自己踏平北戎,安定边疆的宏愿。
这样的他,需要的是可以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妻子,而不是她这样的温室娇花,风雨来袭,便不知所措。
不是他不好,不是她不好,是这一场错配的姻缘,起于樱花初绽时,她的一见倾心,终于一场落雪中,她对自己和萧珩的清醒认知。
便是没有赵璃月,她与他,也不能走到白首。
她抬手抚过萧珩的额头,额头温度仍滚烫,即便知道萧珩能度过此劫,也是无法控制的担忧,她的手流连过他的眉骨,他闭着的双眼,沿着他棱角分明的线条往下,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
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
启祥宫里。
崔滢跪在地上,胆战心惊地听着一盏盏茶盏,被自己的婆婆扔在地上,便是隔着厚厚的宫毯,这一整套薄如蝉翼声如磬的传世名瓷,柴窑青瓷,亦碎成了一片片,从此世间再无此珍品。
她这婆婆一向温雅,风度极好,她从未见她发过这般大的火,这般气急败坏过。
林贵妃闭上眼睛,半日,心中的怒火才平息下来,唤了门外的宫女进来收拾茶盏,待宫女低眉顺眼退下时,她才颓然坐到椅子上,叹道:“他怎么敢!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好儿子,竟敢觊觎一个已婚妇人,北境重将的妻子。
“这还没.....”她脑海里蓦然闪过一个念头,又强行压了下去。
她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崔滢身上,严厉道:“此事为何不早些告知于我!”她早知端倪,也不至于让赵麒昏了头做出许多错事。
今日崔滢进宫请安,因她早有疑惑,问起祁王近些日子的起居,崔滢虽含含糊糊,语焉不详,然婆媳两人都是聪敏剔透,闻弦歌而知雅意,话不必说到十分明白,果然,林贵妃已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震怒不已。
“都是儿媳的错。”崔滢低声道,纵然此番进宫,她的确是存了将此事捅给这位婆婆的心,然而林贵妃的勃然震怒,仍出乎她的意料。
她原以为赵麒确是如婆母所言,只是一时色迷心窍,过不多久便会将孟清词抛诸脑后,毕竟府中美人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不乏姿容绝俗者。那日她邀孟清词过府,也曾细细打量过她,的确算得上是温婉美人,肌骨莹润,举止娴雅,然除了那有别于京中贵女的一身书卷清气外,也并无其它特别之处。便是府上姬妾,便有数人容色在其之上。
自那日后,王爷也再未提起,令她坚信这不过是男子的一时兴起,然那日她偶至前院书房,看到案上搁着一幅赵麒还未来得及卷起的画,画上美人手执书卷,风姿清澹,眉目宛然是孟清词,而若仔细看,这幅精心装裱的美人图边缘处已泛起了毛边,显然是赏画人时时抚摸之故。
再之后,赵麒精心组织了一场刻意针对萧珩的刺杀。
如今萧珩生死未卜,她却不能任由他这样下去了,即便是为了崔家。
“孟氏,孟清词,青州人氏。”林贵妃喃喃道,在脑中搜索着关于定国公府这位世子夫人的记忆,然却对她的音容笑貌未有丝毫印象,“她进过宫吗?”
崔滢对孟清词的身世为人倒是做了深入调查,她道:“这位孟夫人,其父是青州书院的院长,亦是先帝淳和年间的二榜进士,只不过生性淡泊,为官几年就挂印而去,但学问应是极好的。”
“单只凭这书香门第的家世,她是进不了定国公府的大门。据说其父救了定国公,定国公知恩图报,便令世子娶了孟家女儿。但儿媳想,国公府娶这般家世不显的儿媳,显然也是为了让皇上放心。”
“但孟氏身娇体弱,去岁婚后不久,便因水土不适生了场病,一直缠绵到今年春日才好,也因此,错过了几次宫宴,娘娘没见过,也是情理之中。”
“据说夫妻二人甚是和睦,她深居简出,但若世子在京中,只要孟氏出府,世子便会陪伴左右。”
心中不是没有羡慕的,羡慕孟清词有这般芝兰玉树,又一心一意的夫君。
林贵妃垂了眸,淡淡“哦”了一声:“也罢!离新春宫宴也不过十几日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把我儿迷得神魂颠倒。”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八章
中午, 赵剑回来复命:“京中流言纷纷,均道世子生死未卜,属下已按着您的吩咐,将寻到世子的消息私下里和老夫人说了, 老夫人道请世子安心养伤, 她会约束好府中。”
“安澜院如何?”
“夫人放心, 知微姑娘总管安澜院,知宜姑娘在老夫人身旁帮忙,喏, 这是两位姑娘给夫人整理的衣物。”赵剑递过来一个硕大的包裹,“知微姑娘说, 她们不能在夫人身旁,实在放心不下, 山上寒气重,请夫人千万为了世子照顾好自己。”
“知宜姑娘还有一封信,嘱我交给夫人。不对, 信呢?”
赵剑在怀里掏了半日,也没找到那封薄薄的信笺,不禁扭着一双浓眉苦苦思索,他回来这一路,办了好几件事, 实记不得这封信掉了哪里。
清词想着与她时常通信之人,不过是青州孟府与蒋梦笙, 年前父亲已通过宋蕴之给她捎来了家书,她的家书许还在路上, 那么来信的人只有可能是梦笙了, 然她与梦笙的信函来往, 多是生活琐事,待她回府再给她去信解释吧。
于是她道:“一封信而已,大人不必介怀,重要的事情知宜就说了。”
“只是世子虽不像先前那般发热,却仍然未醒,着实令人忧心。”
赵剑不敢说世子原先在北境,有过昏迷三天三夜才醒来的经历了,他干巴巴道了一句:“世子吉人天象,定会醒来。”
忽然记起孟清词那日对于萧珩所在之地的笃定,他忍不住问:“夫人,您为何那般笃定世子就在相思崖下?”
“这个么,”孟清词慢吞吞地,拖长了音调,待调起赵剑的胃口,才俏皮道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这理由十足的敷衍,赵剑忍不住瞥了孟清词一眼,见明丽日光下她唇边笑容慧黠,一粒梨涡若隐若现,显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说真话,忙敛了心神,心想夫人您糊弄我我没办法,待到世子醒来,看您怎么与世子解释。
这一日,依然是按着医嘱,给萧珩喂药,换药,然日夜轮转两日,待清词的手法熟练,几可将萧珩的伤口包扎出漂亮的蝴蝶结了,萧珩仍未醒来。
太医也无法可施,只道了个“等”字。
因正在寺庙之中,清词便想去为萧珩求护身符。
冬日里山风大,龙泉寺花木萧瑟,寺里香客寥寥,显得素日喧闹的寺庙十分的空旷,清词径直往华严宝殿去,一路上所遇皆是稽首的僧人。
清词虔诚拜下,愿神明保佑萧珩早日醒来,战必胜,攻必克,万事顺遂,长命无忧。”
她端端正正地磕足了头,起身时不由喃喃自语:“不知佛祖会否觉得我的愿望多了点。”
希望神灵能听到她的心声,佑萧珩一生平安。
清词向功德箱里添了丰厚的香油钱,又去求了护身符,知客的小僧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似是为亲人祈福,则施主要不要供一盏长明海灯?”
清词抬眸,不意这位知客的小僧人竟是曾见过的。
她摘下帷纱,嫣然一笑:“普净小师傅,还记得我吗?”
眉清目秀的小沙弥长高了一些,却还是讨喜的模样,皱着脸想了会儿,欣然道:“呀,施主是那位秋日里来为家中长辈做法事的夫人,您身旁那位姐姐呢?”
他对孟清词印象深刻,主要是孟清词的香油钱给得相当大方,还有,知微那日把他逗得气鼓鼓的。
“她在家里。”孟清词笑吟吟道。
小沙弥见是故人极为热情,主动道:“施主可以先供奉长明灯,今日我师傅刚访友归来,若施主还有闲暇,可去请我师傅为护身符做法加持,便会更加灵验。”
“你师傅,便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空尘法师吗?不想今日有幸一见。”清词想起知微逗小沙弥时,小沙弥那忿忿不平的神情,不禁莞尔。
“正是。”小沙弥见到清词很感亲切,但忽又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满,挠了挠光滑的脑袋,解释道:“不过我师傅若非开坛讲法,等闲不见外客,施主能不能见到他,还要看您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