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明知我出不了京。”
知宜正要开口,忽见萧珩从门外迈了进来,顿时抿唇不语。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八章
方才萧珩明明听到屋中笑语娇俏, 偏他一进来便鸦雀无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认知,让他不由有几分失落。尤其是当他看到清词淡淡的眼神飘过来,唇边笑容亦只是浅浅弧度时, 这种感觉更甚。
世子爷喜欢清净, 知微和知宜上前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两人出了屋子, 知微朝里努努嘴,推了知宜一把,悄声笑道:“这是和好了罢?”那日可是她值夜, 亲眼见夫人只是抱着世子哭了几声,世子心便软了, 脸上的寒冰化成了春水,当晚也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 知宜只要想到孟清词时常喝的药,便心惊胆战,她不知清词到底是如何想法, 但此事压在她心中,如一吨沉甸甸的火药,只不知何时何事会被引爆,她勉强笑了笑:“世子不喜咱们议论是非,少说几句吧。”
“这不是替夫人高兴吗?”知微切了一声, 有些扫兴,“不说了, 公主府规矩大,可站了整整一日, 我且去歇歇。”
知宜独自立在院中, 一日的天光明媚, 已被北风吹散,昼与夜的交替令人猝不及防,遥远天际的一抹橘红倏然淡去,夜幕便已铺开,冷月如钩。
她心事重重地盯着摇曳着烛火的屋子,忽然便有一种前途未卜的悲怆涌上心头,为夫人,也为自己。
*
屋中两人都在沉默,灯花却是爆了又爆。
清词这几日冷静下来,回想萧珩那日突如其来的怒火,想许这是天之骄子的通病,便是他再不喜他的妻子,亦不能容忍妻子的心思不是全然地放在自己身上。
于这矜贵的世子爷而言,人既回了安澜院,那事便揭过去了,少不得要给个台阶下,于是她主动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如往常般先问了句:“世子可用了晚饭?”
萧珩摆了摆手:“已是用过了。”他走到书案旁,垂眸看清词,道:“你今日气色好了许多。”
清词放下了手中的信笺:“不过是梦笙说了些趣事罢了。”
“哦?”
清词解释道:“梦笙随着父亲去了杭州,断桥赏雪,灵峰探梅,其实和京中女儿家的活动并无不同,但许是江南景致秀丽,在梦笙笔下便显得格外生动。”
萧珩颔首:“蒋家二叔为官清正不失灵活,下一任许便回京了。”
清词微微一笑:“甚好,那就可以和梦笙时时往来了。”
两人默契地都未再提起那日的争执,然隔着一段书案相对而立,萧珩忽觉咫尺之近,却如天堑,隔开了彼此。
孟清词转身挪开灯罩,持着一把银剪剪了灯花,烛火明亮,勾勒她侧脸轮廓精致柔美,一支点翠嵌梅流苏步摇垂在鬓边,更衬得肌肤如暖玉,散发着淡淡的莹光。
寒冷的夜,因了这盏灯火,也因了这灯下窈窕纤细的身影,忽然有了别样的温暖,原是他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却在此刻有了一种格外的贪恋,便如彩云易散,琉璃易碎,世间美好难长久,只好将它深深镌刻在心底。
萧珩被自己的念头惊了惊,又为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而感到好笑,她本就是他的妻啊,又能去向哪里。
其实这几日他甚是后悔,因他自少时便克己修身,未及弱冠便成一军主将,更修炼得喜怒不行于色,大敌当前也可指挥若定。偏那日因了那枚小小的玉佩,竟严厉苛责于自己的妻子,且于此后两日,执着于一个所谓的解释而耿耿于怀,愤懑不平,明明,他已看到她眼中闪过的惊惶和泪光了啊。
男儿心胸,本应如海之纳百川,而他却如此狭隘浅薄,实是不该。若是曾教导他课业的夫子见他当时情状,恐不相信这便是自己亲手教出的修身养性的好弟子罢。
世间男子常常自负,不愿向女子低头,然萧珩此人有一个好处,便是磊落,在他心中,错了便是错了,向自己的妻子认错又何妨呢。
他这么想,今日回府也打算这般做。
他正要开口,清词回眸一笑:“世子可还有事?”
这样的笑容萧珩亦很熟悉,有事请讲,无事好走不送。
他咳了声,硬着头皮走到她面前,一揖到底。
清词不想萧珩作此举动,一惊之下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腰便碰到了书案上,然她顾不上这一碰的触痛,只惊讶问:
“世子何故如此?”
萧珩起身,神色肃然,孟清词的心也如被一根丝线提了起来,想着若不是大事,萧珩不会如此郑重,但如与她相关,应不是公事。
一时思绪发散,难道他终于要承认自己对赵璃月的感情,是以对她深感抱歉?
这个时候摊牌,虽有些仓促,但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且也省了她的口舌。毕竟当下,夫妻和离,并非只此二人之事,还牵涉着两个家族。
此时两人心中想法可谓南辕北辙。
孟清词思绪凌乱之际,手已被萧珩握住,他清润的嗓音缓缓道:“卿卿,我错了。”
这个称谓令孟清词瞬间一麻。
萧珩此人,堪称正人君子,然两人便是再亲昵之时,他的所谓体贴也不过是翻来覆去那么几句:“累不累?”“早点安歇。”诸如此类,至于那话本子上令人脸红心跳的甜言蜜语,狎昵之词,却是不会从他口中说出的。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萧珩么?
她的眼神过于意外和震惊,听着萧珩态度诚恳的致歉,末了,他说:“阿词,今后我会陪你,信你,护你,好好待你。”
清词抿了抿唇,不是不委屈的,若不然,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更向谁,然与注定分道扬镳的不久相比,这点委屈几可忽略不计。
做不成恩爱夫妻,也不必是怨偶。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 ,落落大方道:“世子不必如此自责,如今想来,那日我也有错。”
“那玉佩是我师兄之物,欲赠予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之人,但因一些旁的原因,暂时在我手中保管。”
她抬眸、亦是坦诚道:“世子放心,清词既是你的妻子一日,便不会做失了世子夫人身份的事。”
满室灯辉落于她眼中,她的眸光清澈见底,这一刻萧珩心绪无比复杂。
不是没有想象过她的反应,娇嗔,恼怒,指责,哪怕锤他几下,他可以打叠起温柔来哄她,再低声下气一些也未尝不可,唯独不是眼前这般,这般坦坦荡荡,光风霁月。
这是她,又不是她,是他温柔贤淑的妻子,却不是那灵动活泼,娇俏动人的小女子。流淌如水的时光里,他似乎遗失了什么,错过了什么。而他之所求,又到底是什么。
清词自觉两人已说得清楚,其实除了对萧珩,她于世事上向来不是纠结的性子,便抛掷脑后,径去书架上寻书。
因梦笙信中问到了一味点心的做法,她也没有做过,只记得有一本古籍上记载得颇为详细,她找出那段,索性立在书案前,打算将之摘抄给梦笙。
却听萧珩又道:“我记得,你的生辰便是这几日了。”
“你可有什么心愿?”
清词愣了愣,忽然想起新婚第一年萧珩送的生辰贺礼,不由莞尔。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那时他人虽已在北境,但送的礼物却甚是华贵,险些耀花了她的眼,是一整套的头面,挑心,顶簪,分心,掩鬓,诸件齐备,清词猜测应是萧珩在京中的手下准备的。
有顾纭的心意珠玉在前,她并无多少期盼,然忽然起了促狭的心思:“世子,送礼贵在心诚,不拘贵贱,心意到了,便是一棵草都珍贵无比。再说,哪有这么直接问人家的呀?”
“妾身不计较,但若世子日后有了心爱的姑娘,可别这般了。”她贝齿咬着朱唇,眉眼弯弯。
萧珩一愣,想说哪里还会有别人,便听清词又道:“但妾身如今实想不起有什么心仪的物件,世子的心意,妾身心领了。”
“倒是世子若那日不忙,晚上可否陪妾身用饭?因我有话想与世子说。”
顾纭的一番话,给了迟迟犹豫不决的她勇气和力量,且若与萧珩在一起,便不可控制地沉溺于往事,沉溺于对沅沅的歉疚中,她不想再这般了。
且赵璃月也回了京,她和萧珩的年纪都很轻,在新的一岁,放开彼此的手,开始新的人生,也都还为时不晚。
萧珩道了句好,因他也有话想问妻子,便是关于那个叫“沅沅”的孩子。他仍记得梦魇的那一晚,孟清词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她是我们的女儿呀。”
然当他追问时,她只是背对着他,淡淡道:“不过是个和世子不相干的人,世子就当我是胡言乱语罢。”
若无关,为何她为这个孩子流尽了泪,她眼中的伤痛做不得假,而他对于这个名字竟也感到无比的亲切,仿佛在齿间唇上念了千百遍。若有关,这个孩子在哪里?
灯下孟清词眉眼温柔平和,他想,若是他们有了孩子,她定是一个好母亲。
作者有话说:
1.本章发20个红包,期待宝宝们的评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