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轻敲琉璃窗,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车厢里越发地安静。
被萧珩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清词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她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然而,有一个名字,在这一瞬间,划过她的脑海,冰封所有即将汹涌而出的情感,给予她刻骨的冷静。
她相信此时萧珩语中的真诚,承诺的坚定,只是,世事无常,年少的想法许会改变,很多事更是不以人心为转移,无可奈何的不止是花开花落,还有人生,便如这一场折子戏。
这不是萧珩的错,也不是她的错。
也或许因此,纵有遗憾,她从未否定过他,否定过这一段同行的路,那么,若干年后,当回想起在这个人身旁的时光,将不是孤单,伤痛和自怨自艾,而是洒脱一笑的释然。
想到此处,孟清词粲然而笑,她眨了眨眼,纤指轻轻地朝他心口的方向指了指,不置可否道:“世子爷,到家了,我记住你今天的话了哦。”
......
是夜,祁王府。
窗外凄风冷雨,秋意萧瑟,室内却是烛光摇曳,春意融融。
崔氏垂眸,一粒粒为祁王扣上中衣的扣子,祁王今日得见佳人,心情愉悦,对崔氏甚是满意,不禁深深佩服父皇的眼光。
成婚前,他并不满意崔氏的姿色,父皇却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你娶了崔氏,她会是你的贤内助,将来也会是一个好皇后,整个崔氏一族也会为你所用。你若是不喜,父皇赐你几房美貌侧妃便是。”
成亲几年,他不得不承认,父皇看人的眼光着实高明。崔氏虽不甚美,却宽和大度,且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令他没有后顾之忧,只除了无子这一条,作为妻子,他着实寻不出什么错处。
祁王的目光落在崔氏身上,崔氏垂着头,暖黄色的烛光下,一段纤长的脖颈弧度美好。
祁王心下一动,抱住了崔氏,俯在她耳畔低声笑道:“别扣了,待会儿还得解开,麻烦!”
崔氏身子一僵:“王爷......”灼热的气息落在了她的脖颈上,略带薄茧的手抚上她的腰,她身上一阵颤栗。
崔氏现在是没有什么亲热的心思的。孟清词离开后,她一直心神不宁。许是因在自家府上,祁王对孟清词的觊觎之意丝毫不加以掩饰,身为妻子,她自然是难受的。可是令她不安的并不是这个。
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儿呢?既想让人家为自己所用,又对人家的妻子不怀好意,别说萧珩,世上任何一个血性男儿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呢。
说实话,她对赵麒是有些失望的。
正是夺位的关键时刻,定国公于北境手握重兵,是他们争取的对象。这样的错误,赵麒不能犯,他承受不起后果,崔家也承受不起。
崔氏挣扎着侧过脸,道:“王爷,萧世子.......”
“嘘......别说本王不爱听的,扫兴!”祁王的手指抵住了她的唇,“莫负了良辰。”
晕眩中,祁王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迈入榻内,随手放下了帐子。
帐中春色无边,崔氏的心中却是一片凉意。
尽管祁王一月之内,总有四五夜宿于正院,然而,只有她和她的心腹丫头才知道,祁王,已经很久没碰她了。
今夜,他的热情,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祁王的吻,褒奖般地落在她的耳侧:“阿滢,得贤妻如此,是本王之幸。”被夫君如此相待,本该欢喜,可为何,她心头涌上的,却是屈辱之感。
崔氏侧过头,一滴泪洇入枕中,又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十九章
游湖的这一日,天高气爽。
东湖边有一片枫林,此时正是红叶如火的时节,湖边芦花瑟瑟如雪,映衬得秋水愈发澄澈,红叶愈发明艳,较之春日的繁花似锦,另有一番凛冽而灿烂的景致。
湖边停着一艘精巧的画舫,萧珩和清词到时,顾子琛夫妇已经到了,而本该今天相看的主角裴瑾却迟迟未来。
清词进了画舫,便注意到晋康县主身旁坐着个穿黄衫子的姑娘,四目相对,姑娘嘴角微微上扬,冲清词腼腆笑了笑。
晋康县主和清词亦是熟识的,她招呼清词坐下,才转头朝黄衫子姑娘笑道:“梦笙,这就是我与你说起过的定国公府世子夫人清词。”
“清词姐姐,”蒋梦笙眸光一亮,亲热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吃过夏日你送给阿彤的葡萄乳冻,又嫩又滑,回味无穷。”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赵彤是晋康县主的名字。
清词顿时啼笑皆非,这位安国公府的二姑娘,感情也是个吃货?
“蒋姑娘喜欢就好,改日过府来玩,必与我家妹子志同道合。”清词想到了萧以晴,忍不住笑道。
蒋梦笙的眼睛亮了,连连点头:“好啊,到时姐姐可不许烦。”又从桌上的金丝盘里随手拈起一块栗子糕递给清词:“姐姐尝尝,这是我家做的。”又拈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
真是个爱吃的小姑娘呢。
三个女子一起,开始讨论起了各种吃食的做法。
两个男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走到画舫外赏景去了。
晋康县主抬头看向窗外,忽然目光定住了,拉了拉蒋梦笙:“梦笙,你瞧......”
岸边远远驶来一辆马车,雕梁画栋,镶金嵌玉,车旁白衣公子俊美耀眼。
漫天红枫灿烂光华,不若他灼灼风采,轻轻一笑。
若是单纯论眉目的精致程度,裴瑾与萧珩不相上下。但萧珩不苟言笑,便如一把敛了锋芒的剑,让人并不敢靠近,而裴瑾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天生自带风流,再着意修饰,更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感。
君不见,蒋梦笙痴痴看着裴瑾,手中的糕点掉了都不知道......
凭栏赏景的萧珩和顾子琛看见裴瑾这孔雀开屏的样子,心里发出同样的感叹:裴瑾,又来了。
只是,两人目光落在那驾华丽的马车上,俱都不解。
顾子琛不禁喃喃:“阿瑾一个大男人,竟是坐着马车来的么?”
清词伸出手指,在蒋梦笙额上点了点,噗哧一笑。
蒋梦笙回神,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然而,那嫣红的双颊,透露了怀春少女的心事。
晋康县主的心却沉了下去。这马车虽没有明显的标识,但这奢靡华美的风格,她似曾见过。
她曾听顾子琛说过一嘴,裴瑾并不满意家中安排的相看。但她没有料到,裴瑾的不满竟是这般。
马车越来越近,到岸边停了下来,裴瑾下了马,一只洁白修长的女子的手伸了出来,蔻丹鲜红,慵懒地搭在裴瑾的手臂上。
车帘掀起,众人眼前一亮。
美人倚着裴瑾的手臂,徐徐下了马车。纭缎蓝蝶外衣裹着玲珑身段,显出细腰和优美的曲线,云鬓花颜,额间贴着梅花花钿,美人手执娟罗宫扇,盈盈一笑,风流妩媚。
美则美矣,只是这人却是在座的众人均识得的。
*
嘉阳公主与裴瑾并肩进入画舫。众人行礼如仪,嘉阳公主懒懒地抬了抬手:“免礼,坐吧。”
蒋梦笙原本嫣红的面颊已是苍白。
“姑姑,”晋康县主打了招呼,勉强笑道,“姑姑今日怎么有了雅兴,过来赏枫?”
嘉阳公主抬眸看向裴瑾,波光流转:”自是裴郎有约,盛情难却。”又笑对蒋梦笙轻飘飘道了一句:“笙姐儿也来了?”
蒋梦笙咬唇,眸中含着泪,身子已是摇摇欲坠。
清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晋康县主狠狠瞪了眼裴瑾,又瞪了眼顾子琛,顾子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嘉阳公主似没看见各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她俯身朝清词笑道:“这些日子怎么不去府里找我玩儿了?”
“母亲入秋便犯了咳疾,近日才好了一些。”清词回道,“倒是多谢公主记挂了。”
“你过来,我有事与你说。”嘉阳公主冲孟清词招了招手,待孟清词靠近,才轻声在她耳畔道:“你要找的人,似乎是有消息了。”清词一惊,随即大喜,但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强自按捺自己的欢喜,感激道:“多谢公主。”
今日嘉阳公主又刷新了她的认知,她对嘉阳公主的观感很是复杂,一方面很钦佩她能拿下裴瑾这样的高岭之花,一方面,又觉得蒋梦笙小姑娘着实无辜,裴瑾着实可恨。
嘉阳公主瞟了一眼蒋梦笙,又见晋康县主神情尴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起身道:“这样子坐着,怪闷的,裴郎陪本宫去枫林里转转吧。”
待嘉阳公主和裴瑾一走,蒋梦笙终于忍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晋康县主手忙脚乱地安慰蒋梦笙:“阿笙,今天都是我的错,这人不行,咱们再换一个。”又冲顾子琛发火:“你都交了些什么损友?”
顾子琛无辜躺枪。
清词看蒋梦笙哭得伤心,今儿这事又实出意外,犹豫着安慰道:“葡萄乳冻虽现在没有,莲蓉水晶糕也是极好地,我知道一家做莲蓉水晶糕的店铺,晶莹剔透又韧性十足,咱们回城的时候去买上一些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