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年不太一样,今天他们一到这里,女眷们就被带来了这处清辉殿。
常安伯夫人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点头道:“是啊,这才巳初呢。”
现在这个时辰距离开宴的时间还早呢。
常安伯夫人正要收回视线,就见有内侍又领着别的女眷往这边来了,正是卫国公夫人与卫国公世子夫人。
卫国公府在朝中地位崇高,便有不少女眷起身去与卫国公夫人婆媳俩行礼、寒暄,其中也包括常安伯夫人妯娌俩。
众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又热闹了不少。
待卫国公夫人婆媳俩坐下后,常安伯夫人悄悄地去问卫国公夫人:“待会儿的宫宴是由大公主主持吗?”
常安伯夫人蓄意把声音压低了几分,但周围的好几个女眷也听到了,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听着。
按例,国庆这天的宫宴是由皇后主持,可今上的皇后早逝,袁太后今天又没来天和园,所以剩下可能的人选也唯有大公主了。
殿内的不少女眷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不仅是常安伯夫人,其他女眷大都也是这么想的,猜测是不是因为大公主第一次主持宫宴,又没有皇后教导,所以安排得有些乱,时间还没到,就让她们提前等在了这里。
想归想,猜归猜,女眷们也都是点到为止,没有说太多,毕竟涉及皇家。
“不是。”
不想,卫国公夫人摇了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她没放低声音,其他女眷也闻声望了过来,脸上都写着错愕的神情:不是由大公主主持,那还会有谁?
卫国公夫人接着道:“待会儿不是宫宴,是顾二姑娘的及笄礼。”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响彻整个殿宇。
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目瞪口呆,都像是哑巴似的,甚至有人脱手掉了手里的团扇。
这个消息实在是出人意料,在天和园为一个臣女举行及笄礼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最初的震惊很快过去,众人在细思之后神情更复杂了。
哪怕刚刚卫国公夫人没说,谁也都知道,肯定不会是顾家这么大胆来这里办笄礼,毫无疑问地,这是皇帝的意思。
不远处,一个四十来岁的夫人凑过去与另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夫人耳语:“萧老夫人,听说,大皇子曾经当众求皇上赐婚,难道是真的?”
这位萧老夫人正是萧首辅的夫人。
那晚,大皇子当众在南书房外求皇帝赐婚时,萧首辅也在宫里,因此萧老夫人自然是知道的。
萧老夫人点了点头,眸光微闪。
那一晚,皇帝没表态,可现在皇帝竟然要亲自为顾燕飞主持及笄礼,也就是说,皇帝应了。
“这……”那中年妇人欲言又止,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帕子,不以为然地抿了抿唇。
这顾家啊,比家世清白的普通人家还不如。
这位顾二姑娘家中被除爵,祖母、叔父犯了事,父罪还未洗清,像这样的一个姑娘居然要成为大皇子妃,甚至还极有可能会是未来的皇后!
若非皇帝只有大皇子这么一个独子,众人几乎都要以为大皇子是皇帝被厌弃了,皇帝才会给他挑了这样一门不堪的亲事。
好些世家官员的女眷心中都觉得五味杂陈。
一个三十几岁的华贵妇人想了想,委婉地说道:“萧老夫人,皇上这是要亲自为顾二姑娘主持及笄礼吗?这妥当吗?”
华贵妇人说得相当含蓄,表面论的是今日的及笄礼是否妥当,其实真正想说的是顾燕飞与大皇子的婚事不妥。
另一个四十几岁的圆脸妇人接口道:“我瞧不太妥当吧。”
旁边好几个世家夫人全都望着萧老夫人的方向,面上优雅地端着,心里暗潮汹涌:她们趁着今年朝贺携女进京,为的就是让自家女儿争一争大皇子妃的位置。
原以为今天的百花宴会是一个在皇帝与大皇子跟前露脸的大好机会,天和园中将会有一场明争暗斗。
可现在,她们都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什么都没来得及开始,怎么就结束了呢?
这些世家夫人感觉像是有一桶凉水当头浇下,面面相觑,有的人一脸懵,有的人心里为女儿不平,有的人脸上难掩不甘之色。
男子娶亲,讲究门当户对,娶妻娶贤。
可是这顾二姑娘要贤名没贤名,要才名没才名,要家世没家世,她凭什么当大皇子妃,就凭她会画符吗?!
她们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相貌、才学、风仪、性情样样都好,竟然输给了一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
萧老夫人慢吞吞地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正想说什么,就听坐在她对面的卫国公夫人淡淡道:“有什么不妥的?当年,太祖皇后也曾帮靖宁侯府大姑娘沐欣主持及笄礼。”
当年,靖宁侯夫人在诞下幼子后,就血崩而亡,留下大姑娘沐欣以及幼弟沐鹰姐弟俩。
靖宁侯对妻子情深义重,没有再娶,太祖皇后与靖宁侯夫人从前情同姐妹,生怕别人说沐欣是丧妇长女,有一半时间把沐欣接进宫中教养。
沐欣十五岁那年,太祖皇后亲自为沐欣主持及笄礼。
后来,沐欣由太祖皇帝赐婚嫁给了当时的安庆侯,太祖皇后临终前,沐欣进宫亲自为太祖皇后侍疾三月,足不出户。
这件事也流传为一则佳话,众人皆感慨太祖皇后与沐欣不是母亲,胜似母女。
在场的众人自然都知道这些旧事,神情各异。
常安伯夫人心中为卫国公夫人叫好,眼珠子微微一转,笑眯眯道:“这人与人啊,是讲究缘分的!”
“太祖皇后与安宁侯太夫人沐氏不是母亲,胜似母女。我瞧着顾二姑娘与大公主也有缘,似那亲姐妹般。”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想起了正月时顾燕飞曾救了大公主的性命。
有了沐欣的旧例在,大公主有心抬举顾燕飞,也算过得去。
“那是。”樊夫人笑呵呵地又补了一句,“也难怪皇上爱屋及乌。”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皇帝为了大公主爱屋及乌,但谁都知道皇帝是为了大皇子才爱屋及乌地如此厚待顾燕飞。
萧老夫人等人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内侍尖细的一声报打破了沉寂:
“皇上驾到!凤阳大长公主殿下驾到!”
皇帝与凤阳在众宾客的恭迎中来了,后方跟着一众内侍宫女。
众女眷纷纷起身行礼,不少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往凤阳那边瞟,完全没想到凤阳竟然也来了。
不少人的心中隐隐浮现了一种猜测,呼之欲出:莫非……
与此同时,司礼监的人也各就各位,在各自的位置上待命,由司礼监大太监唱吉时到,紧接着,一阵悠扬舒缓的丝竹声响起。
第325章
今天的及笄礼由皇帝主持。
皇帝发表了一番简洁的致辞后,就宣布及笄礼正式开始了。
丝竹声再次幽幽响起,顾燕飞不疾不徐地走到殿中,不慌不忙,从容淡定。
满堂数以百计的目光全都投诸在她身上,或是赞叹,或是惊艳,或是艳羡,或是嫉妒,或是干脆撇开了目光。
阳光透过周围敞开的窗户与正门洒了进来,在顾燕飞的周身镀上了一层璀璨的光晕。
她身上的银红色衣裙逶迤地拖在光滑如鉴的大理石地面上,如孔雀尾羽般的裙裾随着她的步履微微摇曳着。
随着少女的出现,这殿内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花香,似茉莉般清新淡雅,又似兰花般幽远醇厚,花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端,让人感觉像是来到了一个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花园,令人感觉美不胜收。
很快就有人鼻子灵光的命妇闻了出来,这香味属于寸香寸金的月麟香,不但真贵,而且极为稀罕,从遥远的波斯而来,在大景朝,也只有皇室可以使用。
不仅是熏香,今天殿内用的藤席、摆设乃至奏乐的丝竹都极为讲究。
这位顾二姑娘还真是既好命,又好福气!不少女眷都在心中发出艳羡的感慨与赞叹。
今天的及笄礼相当隆重。
由凤阳大长公主为正宾,韦娇娘为赞者,大公主安乐为司者,还有满京城的命妇贵女作为宾客观礼,这已经是公主及笄礼的规制了。
宫里上一次办及笄礼是为了明惠长公主,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当时的正宾是礼亲王妃,相比今天,尚略逊一筹。
而今天,皇帝竟然请动凤阳为正宾!
立于正宾位的凤阳今日穿了一件玄色吉祥如意暗纹褙子,花白的头发挽了个整整齐齐的圆髻,用一根碧绿玉簪定住,雍容素净。
年近古稀的老妇满脸皱纹,身姿依然笔挺,英姿飒爽,通身自带一股自信傲然的贵气,在这满殿的华服贵妇中,鹤立鸡群。
大景朝也只有这么一个“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凤阳大长公主。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凤阳手执一支赤金累丝九翅凤鸾嵌红宝石发钗,含笑吟颂祝辞:“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